他睁眼,刘峰已经倒在地上那片肮脏的积水里,而邹允剧烈的喘息,浑身不住地发抖,却还是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
“你有什么毛病啊!真的站着不动给他打吗!?”邹允回身冲肖飒喊,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大声说话,“你不是说你成年了吗?你不是说你会处理好吗?”
“成年人就是这么处理问题的吗!”
当他定睛看着肖飒的眼睛,才发现那当中的震惊,不会比真的接下那一拳要少。
“允哥——”
肖飒是震惊的,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邹允会这么做,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下一秒就看见刘峰扶着后腰起身,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邹、允!”
他一把将已经抖得快要站不稳的邹允拉到身后,“之前打你的是我,现在允哥也是怕我受伤才失手推到你的——”
“之前我把那三万块给你老婆的时候,她答应我算了的!”
“你为什么还要在公司为难允哥……”
“为什么?呸——”刘峰愤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邹允,你装什么好人呢?”
“叫你这个疯狗一样的表弟把我打进医院休息大半月,一回公司所有人都说你要取代我的位子了。”
“你在公司这五年,可真是卧薪尝胆啊?”
“呵——”他翻着白眼冷笑,“我怎么就忘了,会咬人的狗不叫!”
“你以为华尚真的看得上你,你就可以得意了?”
“做梦!”
“华尚企划部的人还不是跟我吃了几次饭就让你改方案了,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狗屁才华呢?”
原来,是这样。
邹允觉得自己知道这样的真相该愤怒、不甘,甚至是屈辱,但原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肖飒那三万块钱。
那件事发生后,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都话少,但饭桌上偶尔也聊两句天。
他知道那块表是肖飒妈妈唯一的遗物后,几次劝肖飒去把表去把表赎回来;因为担心肖飒代付了住院费,钱会不够,他还几次问过,想把自己之前取的那一万块还给肖飒。
这也是为什么他今晚宁愿大着胆子走这条小巷抄近路,也不舍得动那一万块钱。
在他心里,那一万块多少有点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意思了。
可肖飒几次三番找借口推脱,原来所有的心意都进了那个混账的口袋?
“刘峰。”他第一次直呼刘峰的大名,也是第一次抬头,眼神越过身前的肖飒,不躲不闪地死盯着刘峰的眼睛,“我在公司五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那天问我对不对得起自己的工资,我告诉你,我邹允对得起!”
“对得起我的工资,对得起公司里每一个人。”
“明天,后天,大后天,之后的每一天,只要是工作日,我都会来公司上班,你可以尽管给我穿小鞋,但只要你没本事叫老板开除我——”
他深吸一口气,挺起腰板,“那我一定在赖在公司,直到取代你的那一天!”
“我是没爹没妈从小命贱,但越是命贱的杂草越是死不掉。”他说着转身,“何况我还比你小几岁——”
“熬也熬死你。”
他转身往巷外走前拽了把愣在原地的肖飒,“回家!”
*
公交站台前,行人已经寥寥无几,虽说已经开春,可前些天刚连着下了几场雨,夜风还是透着寒。
肖飒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看着站在身边,不发一言的邹允。
“……允哥?”他试探着小声喊了一句。
邹允非但不搭理,还把头偏向另外一侧;他知道邹允这是真生气了。
“允哥,你听我解释啊……”他绕到邹允身前,“我知道打人不对,也想好好跟他道歉的,但你们公司的前台都不让我进门,我多说两口就威胁要喊保安,我没办法才去找了那混蛋的老婆……”
“那骗人就对了吗?”邹允平静地看着肖飒,不客气地打断道:“你说会去把表赎回来的。”
这是肖飒今晚第二次被邹允吓着。
他一直以为邹允生气,是气之前没有处理好这件事,原来邹允在意的是那块表吗?
“我……”他一时语塞,“我看你每天下班回来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不管我怎么换着花样弄吃的,你还是吃得越来越少……”
“我实在没办法了……”
“那既然问心无愧——”邹允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甚至是冷漠,“你今天为什么要做这么幼稚的事?”
“允哥,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把事情弄得这么糟。”肖飒惭愧地垂头,像是个在老师面前认错的孩子,“我没想过……没想过……你会……会正好经过……”
邹允听到肖飒的话语断续,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一抬头,看见肖飒已经无力地倚在一旁的公交站牌边。
“别装……”
肖飒平时偶尔惹他不高兴,也会撒个娇、装个可怜,总是这个年纪大男孩该有的样子,一般邹允也吃这一套。
但他不想说正事时肖飒也这样。
可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见肖飒缩起肩膀,裹紧薄薄的外套,抱着自己的双臂,打着冷战。
“你……”
他紧张地上前一步,犹豫一秒还是伸手探了探肖飒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