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不会说话,气得路拾萤真想揍人。到底忍住了:“那算了,我去给辛成英做。辛成英说不定想给谈莺莺送点什么礼物。”
就滚到一旁去磨石头。
可路拾萤刚把石头磨好,叼着毛笔思索印稿,觉得头顶被一片阴影笼住。一抬头,宋敬原乖乖垂眼瞧着他:“我要。”
路拾萤“呸”了一声:“你刚刚怎么不说要?晚了,我已经想好要给谈莺莺写鸟虫——”这时宋敬原嘴角一抽,眼瞧着是要打人。路拾萤见好就收:“算了,还是给你刻。你想要什么?”
宋敬原嘴皮子一掀:“三万秋香。”
路拾萤一愣:“……自有秋香三万斛,何人更向月中看?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桂花?”
宋敬原没搭理,转身走了。
路拾萤只好咽下这口恶气,默默地在宣纸上一遍遍分朱布白,设计印稿。等他涂改了十几次,终于选定一版,兴高采烈来找宋敬原看满不满意时,越过荷花池来到后堂缘廊,宋敬原却睡着了。
他昨晚一定睡得不好,眼下淡淡一层黑眼圈。
可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五六点,日光最柔的时候。柔柔日光如薄纱,轻轻飘在宋敬原身上。长长一卷帖子散开,盖着他莹白的小臂、手腕,毛笔只一半握在手里,笔尖落在长廊木板上,一团墨微微晕开。而那只王八十分不知好歹,正卧在主人腿上睡觉。
清风绿树,碎发微乱,宋敬原小神仙似的躺倒竹林之中,微微蹙眉。
路拾萤叹了口气,替他捡起污了的宣纸,小心叠在身旁。又抓起王八,一脚踢回池子里。他看着宋敬原比工笔画还要精致出尘的侧脸,想起那张“崔莺莺”的相片。于是心里暗暗说道:这熊孩子要是没长嘴,他路拾萤真能心甘情愿哄着他、陪着他,有一天宋山不在了,他也愿意来做伞,替宋敬原遮风挡雨。
“可惜,”路拾萤一边捡起落叶,一边想:“宋敬原一点也不听话。”
18 情书
◎“我又聋又瞎。”◎
期末是全市统一考试,答题卡也是统一电脑阅卷。发下来时,卷面上没有红笔痕迹,只是一个分数,龙飞凤舞写在左上角。当然,这个分数不太好看。
好巧不巧,高一(7)班被点名批评的几位重点关照同学,竟都坐在最后一排,可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得不能再黑。
——首先是钟凯,在最左边靠窗的位置,被语文老师气冲冲地质问:“‘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遒字你不会写吗?多大的人了你给我写拼音?你的答卷十个字里三个错别字,两个自创字,一个拼音字,全市改卷老师都传遍了!以后毕业别说我是你语文老师!”
钟凯从小到大挨骂成了习惯,乖乖闭嘴受着,站了一节课才坐下。
等到历史课,教历史的小老头推推眼镜,把30分的卷子递给辛成英,说:“可能是你的历史书印刷有误,把各个朝代政治制度颠三倒四写混了,不然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学文,就算学文,也别来我的班。”
路拾萤数学六十一分,老王看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路拾萤啊路拾萤,你真是人如其名,六十一分,不多也不少。”
只有英语老师循循善诱,问宋敬原知不知道满分一百五,考七十分意味着什么。宋敬原平静地回了一句:“说明我没作弊。”
钟凯说:“算了,我可能有点崇洋媚外,不太适合学语文。”
辛成英说:“算了,不学文就是了。”
路拾萤也想说算了,但是看着自己61的数学成绩,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结果宋敬原大言不惭地说:“我觉得七十来分也还行吧?”
路母出差跟剧团还没回家,没有办法,路拾萤只能跟着宋敬原回蓬山路,找宋山签字。宋山左手一张“61”,右手一张“72”,平静地看了许久,说:“你俩真是情同手足,找骂也上赶着一起。”
宋敬原率先认错:“下次一定及格。”
路拾萤插嘴:“你就没及格过。”
宋敬原踩他一脚:“你还不如我呢。”
宋山忍无可忍,让两人闭嘴,一脚一个踢到书房写检讨。
他心想:就是一头猪,把课本抄三遍,它也考不出这点分数。
他一个徒弟一个学生,猪都不如,造孽啊。
发卷后还要几天讲评,讲评后又要再等两天分发完暑假作业才能放假,于是这几天便格外清闲。直到明晁一张“文理心愿表”发下来,才在教室里引发轩然大波。
按理说,辛成英作为一个体育生,多半是要选文的,但是他的文科成绩实在太差,各文科老师听闻他在历史考试中的优秀事迹后一起落荒而逃,纷纷委婉向明晁建议:劝人学文天打雷劈。辛成英得知后,很有自知之明地勾了理科。
路拾萤高三时要报名招飞,理科比较适合,为此没多考虑,也选了理。
宋敬原龙飞凤舞在心愿表上填字时没人注意,一眨眼,就交上去了。辛成英喊住他:“宋哥得学文吧?你文科成绩那么好。”
路拾萤闻言,抬头看宋敬原。宋敬原理三门中规中矩,不算太好,但也没下过平均分。可文三科,除了地理稍弱,历史政治两门好得一骑绝尘。他数学又不差,按理说是去文科比较合适的。
他心里就想:这样,他和宋敬原就不在一个班了。不知为何,如果以后不能在教室里见到宋敬原,他心里居然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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