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来一直想,那晚上沈路拖走古鹤之后,为什么没有再出现过。
她一面疑惑,一面其实是感激的。
那天那个小巷很黑,很静,从外面看进去,有几分吓人,可身在其中的宋君白,在她抱着自己蜷在角落里默默回神的那半个多小时里,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阳光给不了她的安全感,黑暗做到了。
就好像她曾经遇见过的男生,余秋、古鹤,这些看起来温文尔雅,总是用阳光而体面的微笑把自己装扮起来的人,他们给出的是伤害和绝望,而偏偏是沈路这样活在阴郁之中的不良少年,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宋君白感激的,不只是沈路救了她,更是在那之后沈路没有出现,她的狼狈和惊惶,并没有被人扯破那层遮羞的夜幕。
尽管她并不知道沈路是故意没有出现,还是因为处理古鹤太过棘手没有来得及出现。
午饭过后宋爷爷去找老友下棋,沈晴则跟着宋奶奶去打长牌了,小院里安静得只剩下初秋的蝉鸣声,有气无力的,令人尴尬。
宋君白抵御尴尬的办法也很简单粗暴,那就是好好学习。
不是自己好好学习,是监督沈路好好学习。
一沓精心挑选过的练习题“啪”一声堆在沈路面前,小白老师铁面无私:“两个小时做完。”
路哥震惊,但路哥心里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埋头写。
半晌。
“这怎么还有政治题?!”
宋君白凉凉道:“没几个月就小高考了,与其临考试两个月再冲刺,不如现在开始巩固。”
路哥:……
小白老师说得都对。
但我也是真的不会。
两个小时后,路哥写完了。
小白老师看过去,语数英的题目很扎实,物化略有欠缺,剩下四门必修课,也就堪堪及格。
“你连'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都没答出来。”
路哥羞愧地低下了头。
“最近每个班在评选入党积极分子,我听说你们小徐老师准备把你报上去。”
沈路抬头看宋君白,小白老师眼里赤裸裸写着“你配吗”几个字。
路哥:……
打扰,是我不配。
两人沉默对视半晌,忽然,宋君白没绷住,低头笑出声来。
沈路看她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伸手撑着下颌骨,挡住了嘴角的弧度。
行吧,说到底,还是想找借口骂我呗。
路哥快三十岁了,不跟你个小姑娘计较。
什么?你说小姑娘二十九了?
那不管,小几个月也是小。
宋小白就是小姑娘。
看见自己和邢玉岩说话就生了几天气,还找借口骂自己,这么幼稚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不气了?”
沈路问。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宋君白挑了挑眉。
“你说没有就没有。”
小路哥眼神微妙。
小白老师觉得今年怎么回事儿,这都秋天了,还这么热。
“你能不能说说以前的事儿?”
沈路忽然道,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个古鹤,他有什么问题吗?”
宋君白脸色一僵。
沈路心下一沉,却没及时找补。
他当然知道古鹤对宋君白做过什么,但他不能让宋君白发现,他确定如今有他防备着,这辈子同样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但如果宋君白不说出来,他就缺少一个充足的理由介入。
更何况,只有宋君白说出来,才代表她能够真正摆脱这件事带来的伤害。
就好像余秋那件事一样,宋君白面对了,亲手解决了,像剜一块腐肉一样,把这件事剜出来,丢弃,才能重新长好伤口。
沈路默默咬紧了牙,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试探是对是错,是会和宋君白共享过去的记忆,还是被宋君白推得更远。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名字的吗?”
宋君白忽然一笑,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沈路一怔。
他当然记得,就是古鹤这件事之后。
在那之前,是他默默注意着宋君白,他会在课间刻意经过她的教室窗外,假装不经意地看她一眼,或是站在二楼回廊上,等宋君白偶尔出教室的时候能从他眼皮底下走过。
他会把每次月考贴出来的年级前一百名单偷偷撕下来,单独裁下她的那一行,夹在自己最爱的《草叶集》里。
但其实沈路一直都不知道宋君白认不认识他。
毕竟他们甚至连一句正经的对话都没有。
路哥没朋友,只有小弟,没有小弟会想到他们的路哥敢胆大包天惦记年级第一。
宋君白也没有朋友,所有人在她眼里都好像是没被记住的样子。
宋君白轻声道:“古鹤曾经试图猥亵我,但你及时出现,把他打了一顿,才让他没有得逞。是你救了我。”
沈路垂下眼,掩去眼里的惊涛骇浪。
他后悔了,他不该逼宋君白说出这些。
因为他此时此刻,宋君白心里如何他不知道,但他心里已经快要恨到翻江倒海。
想去弄死那个人渣。
“后来过了几天,我遇见你,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路没抬头,他知道自己这会脸色不对,不想被宋君白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