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白笑出声来:“410,你说得轻松,再说 6A 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桔子哼了哼:“对我们当然不好拿,你这种控分大佬,哼哼——”
宋君白在桔子面前不用伪装,事实上虽然没有桔子说的那么夸张,但也和她心里的打算差不太多。
但毕竟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她不愿意把没定数的事情说在嘴上,便避开了这话题:“那你呢?想学什么?我不信你一点想法没有。”
桔子沉默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看了宋君白一眼:“其实……跟你也差不太多。”
宋君白挑眉:“学医?”
“差不太多的意思就是,还是差一点儿的。”
宋君白:?
桔子微笑:“法医。”
宋君白:……!
好志向。
宋君白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低头把桔子的选科志愿单刷刷两笔填上了,伸手拍在她的脸上:“前程似锦。”
桔子嘻嘻笑道:“前程似锦。”
志愿单是过两天才叫,给学生留足了和家长商议的时间,晚上宋君白去馄饨店的时候,发现沈路的还没填。
“还没填?”
“在想。”
宋君白想了一下:“怎么想的?”
沈路:……
小白老师又上线了。
学渣路哥有些难为情:“各科目分数低得难解难分,很难抉择。”
里头正在收拾灶台的老纪笑得差点岔气。
路哥凶巴巴一眼瞪过去。
小白老师倒是很淡定:“其实还好,你目前基础补的不错了,但学校为了抢时间多复习几轮,进度赶得太快了,所以从月考分数上才暂时看不出太大进步。”
沈路臊得耳朵发热。
补课几个月了,终于被小白老师夸了。
“专业上没什么特别需求的话,选物化吧还是。”宋君白拍板,“跟我选一样的,补课方便。”
沈路:……
这种被人大包大揽的感觉对堂堂路哥来说好像有点耻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忍不住暗搓搓地开心。
没出息啊小路哥!
“好。”路哥从善如流,“我听你的。”
沈晴在旁边拿着根蜡笔写写画画,跟个应声虫似得:“听小白姐姐哒!”
宋君白扭头看他,点点头:“嗯,你也要听我的。”
沈路耳朵又红了。
店里没客人了,沈路在打扫外间,宋君白一边帮忙搬凳子,一边问道:“你想过以后打算做什么吗?”
沈路接过她手里的木头凳子:“你站着别动,我一会儿就好——以后——还没想好,能赚钱就行,得养小瘸子。”
沈晴叉腰反驳:“小瘸子也可以赚钱!”
老纪出来伸手把沈晴柔顺的锅盖头揉成了鸟窝:“赚什么钱,小小年纪掉钱眼里了,学谁不好学你哥。”
沈晴伸手捂住头发:“我哥超好!”
“行行行你哥超好,下次他揍你的时候你有本事别往我身后躲。”
宋君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沈路和她从小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如今父母事业平顺,她大可以去思考自己的理想,当她只需要专注学习这一件事的时候,时常都会忘了从前自己那些绝望而没有选择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但其实那些日子一直藏在她的心底,碎成碎片,无法愈合。
而沈路,或许他从一生下来,就没有选择。
想尽办法活着,独自一人摸索未来的出路,年少失怙,就连走上歧路,也没人拉他一把。
上一世没有沈晴,他尚且自顾不暇,这一世偏偏又让他把沈晴找了回来,两个人的生活重担在他的肩上压着,赚钱是他最直观、最迫切的需求。
从前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宋君白还不懂,但如今的宋君白比谁都懂,钱的意义并不在于钱本身,而在于它所能带来的安全感和选择权。
而选择权,是一个人活着的尊严所在。
宋君白没有再说,沈路是一个即将成年的男人,他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宋君白说不出那种不负责任施舍金钱的话来,就好像她会经常让宋母从省城给沈晴带各种小孩子的营养品以及衣服鞋子之类,但她从来不会主动给沈路买这些东西。
没有立场,更没有理由。
她的善意和分寸,沈路一直都懂。
理想和面包,从来都不是给人选择的。
得先有面包,才有资格谈理想。
但她心里还是默默地希望着,希望命运能够对他们慈悲一回,让沈路能有选择理想的机会。
而沈路也沉默了下来。
算上上辈子,十来年的磋磨,几乎把他真的从一个尚有热血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疲惫而乏味的中年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近乎麻木地生活着,任由命运的天风将他往前驱赶。
反正他运气一向也不好,光是好好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但当他重回十六岁,再一次捡起课本,他忽然就记起了从前羞于启齿的梦想。
他没有上过正经的幼儿园,他的启蒙来自于爷爷奶奶的亲自教导。
爷爷奶奶会给他讲国家屈辱的从前,讲一代人坎坷的命运,讲国家四十年的变化。
会用优雅的伦敦腔给他念听不懂的诗歌,会给他讲大洋彼岸的美丽国度,和他们犯下过的滔天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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