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微敛, 若有所思, 脑子在飞速地分析与判断。
毫无疑问,小县城各个部门之间相互交缠, 早就织成一张权力网。规划图、商业街、经济发展、拆迁——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三台挖掘机冒雨扒古城墙。
古城是国家认定的文物, 按照文物保护相关法律,不能破坏。但如果是年久失修, 被雨冲倒了呢?那就一切迎刃而解。
偏偏郑福民是个老实人, 不懂什么官场规则,不肯睁只眼闭只眼。他的心里眼里只有文物, 誓要保护古城,与古城共存亡。于是,建委与县城建筑公司下属的拆迁队达成共识,趁着雨大直接暴力拆迁。
这次拆迁, 早就在建委、公安局、交通局等相关部门打了招呼, 大家心知肚明。就等城墙一塌,马上打报告说明情况,等上级批复之后再大面积开始拆除。
城墙消失, 阻碍新城规划通过的问题不复存在。省建委规划处的批复一通过,建设马上就能启动。一切圆满解决,县城经济盘活, 领导们政绩有了、上级经费有了、市容市貌提高……
至于古城墙,屹立两千年之久,倒都倒了吧,没就没了吧,反正仙灵县的人都看腻了!
李朝阳的出现出乎仙灵县领导的意料,可他是省建委规划处赵处长打过招呼的人,不得不好好接待。所以,李教授来考察古城,对建委邵主任而言不是欢喜,是惊吓。
难怪在县政府会议室里,邵建云的态度有点怪,似乎在拖延时间一样。郑福民没有说错,拆古城就是建委下的指示。
可怜郑福民还傻乎乎让小汤、小范守在现场,自己报了警之后又跑到建委来找邵建云哀求。结果公安局理都不理,建委打着哈哈推脱,根本没人理睬他。
郑福民以死相护,加上李朝阳教授并肩作战,打乱了县领导的部署,他们肯定很恼火。这次让公安局的人出面软禁他们,估计是打算给李朝阳一个下马威,让他老实点不要干涉县里的决策。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会伤害京都大学的人,毕竟李朝阳是赵红艳打过招呼的人。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想给大家一个教训,让李朝阳老实点。
想通透这一切,盛子越的眼色渐渐清明,抬眼看向还在拍桌子骂人的钱向军,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李朝阳是真正的学者,哪里知道这些官场的黑暗?面对身穿制服的公安人员,他心里压力很大。
“公安同志,我没有胡说。你们可以询问一下文管所的人,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李朝阳娓娓道来,条理清晰,尤其是后来郑福民被常老大拖住差点被挖掘机弄死,自己无奈动刀,这才将人救出,描绘得有如情境再现。
他把盛子越换成自己,竟然毫无违和感。顺便还把自己为什么拔刀都解释得清清楚楚——对方拖着郑福民向前走,自己是文弱书生力气小无法阻止,无奈掏出口袋里的小刀刺了他胳膊。
不待他说完,钱向军抬手制止了他:“你在说谎!”
他目光扫视全场,视线落在墙边安静坐着的盛子越身上。这个姑娘太镇静、太沉得住气,未干的长发披散肩头,犹如暗夜女神一般。
他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出一份淫邪之意,张明扬与吴宏霍地站起,齐齐挡在盛子越面前。
钱向军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冲着盛子越方向抬了抬下巴:“工程队的人都说了,拿刀捅人的是个女生!还是个长头发的漂亮女生。”
李朝阳站起来挡住钱向军的视线,铁脚椅子在水泥地板上刮蹭发出刺耳的响声:“我是老师,有什么事我来担!就是我刺伤的人,为了救郑福民。你们可以去问文管所的人。那些破坏文物的歹徒,他们的话不可信!”
他的声音很大,头顶的三角形灯罩轻微晃动,光影开始变幻。
做笔录的公安同志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喝道:“你慌什么!”
站在门边负责看守的瘦高个警惕地盯着他,右手探向腰间,一幅蓄势待发的模样。
盛子越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张明扬、吴宏的胳膊,从他俩中间走了出来。迈步之间矫健而轻盈,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美感。
她站在李朝阳身边,目光似电,眯着眼望向那位满嘴酒气的领导:“是我,我是盛子越。”
钱向军翘着二郎腿,抖了抖脚掌,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庞秀美的少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一个大学生,哪里来的刀?竟敢随身携带凶器出门,还敢捅人,你们老师就是这样教育的?”
李朝阳代为回答:“刀是我用来削苹果用,是我给她的。女孩子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如果遇到那些不要脸的流氓,可以动手!我们的确有这样教育过。”
“不要脸的流氓”这几个字李朝阳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刻意加重了语气。
钱向军一听恼羞成怒,喝道:“我没有问你!让她来回答问题。”
盛子越与李朝阳并肩而立:“老师说得很对,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流氓,我一样会动手。我自小习武,本来身手就比一般人要好。”
苏岭与张明扬、吴宏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都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神情。难怪盛子越动手的时候那么神勇,原来她自小习武。
钱向军那肆意的目光收敛了一些,估计有些畏惧她的身手。毕竟上面吩咐过,小小地折腾一下他们就好,明天一早县长就会来亲自接人——拯救李朝阳教授于危难之中,多好的县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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