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同裕脸色大变,一把推开陆桂枝,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荒谬!都说读书明理,陆桂枝你读的什么书、明的是什么理!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
“我以为、我以为……”盛同裕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陆桂枝的手直打哆嗦。
“我以为你是懂我的!我以为你是懂我的!”盛同裕戴上眼镜,下床穿好衣服,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陆桂枝趴在床上,无助地哭泣着。低低的啜泣声被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盛同裕一夜未归,陆桂枝估摸着他去了学校住宿舍,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气才会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回家来。左思右想,有些魂不守舍,照顾孩子就难免不专心。
早上起来盛子楚扯着嗓子哭,陆桂枝伸手一摸,孩子屁股下冰冷一片,尿片湿透,尿液渗到了床单、被褥上。掀开薄毯子,一股尿骚味在屋子里弥散。
陆桂枝感觉脑袋嗡嗡地响。她耐着性子将孩子抱起来,换了衣服、尿片,看着床上那一块地图印迹发呆。
盛子越在她的小床上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陆桂枝呆滞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痛。母亲这个表情,难道又和父亲吵架了?
如果是真正的五岁小儿,恐怕早就被母亲的情绪吓得战战兢兢,但盛子越有一颗在末世锻炼出来的强大内心,她调整了一下心情,看着陆桂枝甜甜一笑:“妈妈。”
看到这个宛如清晨带露玫瑰的笑容,陆桂枝的烦躁情绪被抚平了一些。她嘴角向上勾了勾,声音平静下来:“越越,饿了吗?妈妈给你做饭去。”
正是暑假,天气炎热,一大早起来就是一身汗。盛子越感觉颈脖、后背都是粘乎乎的,知道出了不少汗。她掀开盖在肚子上的长枕巾,一骨碌就爬下了床。
屋的两张床呈丁字形布置,盛子越的小床靠西北墙,临着北面的窗户,一抬头就能看到隔壁农业局围墙边种的梨树。
正值八月,梨树挂果,一个个绿色微黄的果实躲在树叶里,得用心寻找才能发现。盛子越抱起妹妹,走到窗户边,指着上面的沙梨哄她:“楚楚,等梨子熟透了我们就偷偷摘来吃,好不好?”
有大女儿帮忙抱孩子,陆桂枝感觉松了口气。她麻利地打水擦干净凉席,扯下沾了尿液的衣服、尿片丢进门边的大木盆里,准备等下再洗,
走进厨房,陆桂枝四下环顾,角落里有一个搪瓷脸盆,大朵大朵的印染红色牡丹花盛开在盆底,里面装着几根老黄瓜、一把白菜,旁边一个瓦罐子里有几个鸡蛋。
她做了碗青菜鸡蛋面片汤,就是母女俩的早餐。面片汤有点烫,吃得盛子越满头都是汗,感觉脖子那里一阵麻痒,顺手把白色汗衫的领子向下拽了拽。
陆桂枝抬眼一看,大女儿脖子上、胸脯前生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痱子,不由得一阵心疼,忙拿起蒲扇给女儿扇风。
凉风袭来,盛子越感觉舒服了一些,专心埋头喝面汤。
“呲——呀!”
“吱——呀!”
天真热,一大早窗外就蝉鸣不断,听得心头一阵烦躁。想到昨晚与丈夫的争吵,陆桂枝恨不得抓住盛同裕再吵一架。
你知道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么辛苦?我为什么坚持要生儿子,只不过是因为想在这个世道活得更有底气一点!
你们男人哪里懂得女人的苦?
你这抬腿一走倒是舒服了,留下两个女儿给我,死男人!
第9章 生儿子4
一天过去,盛同裕依然没有消息。
陆桂枝有点坐不住了。
双职工分房子只能以一方为主,在水利局分了宿舍,那盛同裕在县一中就不能再分配房子,他如果住学校,就只能在公用的教师休息室暂住。盛同裕身体不太好,人又瘦,不知道他住得惯不?他走的时候牙刷杯子衣服什么都没带,这么热的天怎么受得了?
傍晚时分,一阵风拂来,让这个燥热的夏天有了一丝凉意。陆桂枝抱着盛子楚坐在走廊吹风,望着院子里的泡桐树发呆。
盛子越和小朋友一起蹲在阴凉处玩蚂蚁,手里拿着一片树叶拨弄着。难得体验一回无忧无虑的童年,盛子越挺愿意做这些看似无聊实则乐趣无穷的傻事。
水利局的大门敞开着,看得到县城最宽敞的马路:城关大道,因为炎热道上行人很少,偶尔有自行车骑过,一阵“叮铃铃”的铃铛之声响起。
一个女人骑着辆自行车冲了进来。
“陆桂枝——”
来人穿着白大褂,高个儿、短发、微胖、圆脸,她一眼看到陆桂枝,脚下一使劲,飞速地骑到她跟前。
刹车一捏,车速慢了下来。女人左脚踩在踏板上,右脚一抬向后一扫便下了自行车。凤凰牌自行车早期都是三角架,中间多了根横杠上下如同骑马,女人骑车都带点泼辣劲儿。
女人风风火火地下了车,扶着车把手,用右脚脚板一勾便将脚架扣住,待停稳了自行车之后,这才有时间脱下短袖的白大褂。
女人喘匀了一口气,将大褂放进车篓子,抬起手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汗,冲着陆桂枝喊:“你还在家发呆呢?你家盛老师进医院了!”
陆桂枝一听,霍地站了起来:“聂小菊,到底怎么回事?”
聂小菊是县人民医院五官科的医生,她和陆桂枝大学毕业后同一年分配到湘岳县城。聂小菊是北方人,吃不惯湘省的辣味,陆桂枝经常从家里带些清淡的泡菜给她,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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