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的伤疤,苍白的指节。
殷红的血珠滴下来,次次落在她的眼睫。
“姜照一。”
他忽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在她堪堪回神,抬眼望他的刹那,她眼见着他慢慢蹲下身,就在她的面前。
“我的手上沾过很多血,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
他的神情是如此冷静淡然,“我不是你以为的,在上界的神。”
“我在地狱,在人间很多年,”
他停顿了一下,或是想起刚刚她掰着手指,同赵三春细数他的好的情形:“所以,我也许并没有那么好。”
她似乎总将他想象得太好,但其实,他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神。
在地狱里,即便是神,
又能有什么好的。
“可是你又没有滥杀无辜。”
姜照一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迎上他的目光,“你也没有杀青蛙叔叔,不是吗?”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不太懂你们神仙,但是我想你既然是神仙,那你应该也有你要背负的责任。”
她不知道神仙的法则是什么,
但是她相信自己看到的。
金措害了应夫人的全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消亡得只剩下了那个小院子里的一家三口。
因为他自私的恨,
他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也因为他的贪,才有了鹿吴山上那个荒诞的拍卖会,才让那些受制于他的精怪被迫迎合他那些可笑的规矩。
“我已经在很努力地了解你了,”或是见他不说话,姜照一又开口道,“如果你觉得我的感觉不对,那你就告诉我,你跟我说了,我就会明白了。”
她向来是这样一个人,
许多的话,就是这么轻易地向他坦诚了。
李闻寂静静地看她,他发现他并不能用曾经自己认知里,那些对凡人的印象去揣测她,在他对凡人许多固有的印象里,好像哪一条都并不适合她。
“我知道了。”
最终,他轻声道。
好像在他的这个凡人妻子眼里,他有些过分的好,而他竟然一时间,也没有找到什么反驳她的话,因为她似乎总有很多的理由去反驳他。
“他们杀了应夫人,那他们应该也知道,是你杀了金措,那他们会不会来找你?”这才是姜照一最担心的事。
“会。”
李闻寂点头。
也许现在,他们已经在寻找他的下落了。
但那正是他的目的。
“那我们怎么办啊?”姜照一刚刚在虚泽观的阶梯上,也听见了那女道士形容起应天霜的死状,她不由的有点后背发凉。
可他看着她这副模样,却微微弯起眼睛,“现在知道你一定要跟着我走,到底有多危险了?”
她低下头,声音变得有点小,“那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啊。”
也许孤独,只是凡人才会有的感受。
但她,只是看他的背影,就会觉得如果他一个人去走那样一条漫长的路,也一定是孤零零的。
李闻寂看她良久,才道:“你不要怕,即便被他们找到,也没什么所谓。”
随后他站起来,朝她伸出一只手,“已经很晚了,去睡吧。”
姜照一看着他的那只手,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握住。
回到房间洗漱完,姜照一将小橘灯放在床头,才掀开被子躺下来。
那样朦胧漂亮的暖光,浑圆的一簇。
里面盛着一颗星星,好像永远都不会熄灭。
她偏着脑袋看了一会儿,那光芒慢慢地变得有点毛茸茸的,她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
姜照一被敲门声惊醒。
她还有点没太清醒,听见敲门声,反射性地下了床,跑去开门。
而站在门外的人,乌浓的短发有点微卷,在走廊外透进来的晨光里,他冷白无暇的面容带着一种朦胧的,不真实的感觉。
尴尬的是,
姜照一摸到了自己的鸡窝头。
她的头发容易打结,晚上睡觉也并不老实,翻来覆去,一晚上很容易就成她现在这副样子。
“你等我一下。”
她彻底清醒,立马把门关上了。
匆匆洗漱收拾完,她才把门又打开,探头往外头一望,就见他靠在廊上的木栏杆前,在薄雾晨光里,看底下的院子。
“我好了。”
见他转头看她,姜照一站直身体,有点不太好意思。
“要不我们就不去宁州了吧?”但在李闻寂走过来拿走她的行李箱时,她却又忽然说道。
“为什么?”
他抬头看她。
“非天殿的人在找你,但是你的本源之息还没完全找回来,我觉得还是早点找到你剩下的本源之息比较重要。”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就在想这件事了。
“现在还没有什么线索,不用着急。”
李闻寂朝她伸出手,仿佛是真的记住了那天晚上在锦屏古城,她跟他说的那些话。
但当姜照一牵住他的手,要走时,却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抱着柱子站在那儿的赵三春,他看起来有点战战兢兢的。
“青蛙叔叔?”姜照一疑惑地叫了一声。
他看着姜照一,才勉强鼓足勇气,站直身体,“你们要走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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