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西路最不缺的就是茶馆,许多小茶馆门前撑着一柄又一柄的大伞,这样的小雨根本消磨不掉锦城人喝茶打牌的热情,不是工作日,屋里屋外都坐了不少人。
姜照一一路走,一路顺着墙上的门牌号往前找,
雨滴落在她指间捏着的卡片上,烫金的“276”像被落在上面的雨滴放大了些,她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停在不远处的蓝色门牌上——
雁西路276号。
纷纷细雨里,也分不清楚是不是错觉,好像白玉铃铛的清泠的声响就在耳侧,她指间的那枚朱砂红的戒指化作一簇红丝一般寸寸舒展开来,在她的注视下,朝着一个方向蔓延出去。
旁边小茶馆外搓麻将,下象棋的声音很热闹,他们根本没有人看见站在水渠旁的那个女孩儿手上有一缕红丝蔓延去了一道玻璃窗里。
古朴雕花木框包裹住落地玻璃窗,根雕木桌上有一盏风炉,风炉里烧红的炭火煮沸了一壶散着缕缕热雾的茶,小巧精致,晶莹剔透的杯子摆了许多个,靠坐在中式椅上的那人穿着稍显宽松的雪白衬衫,衣摆都收进了深色的西裤里,修长的双腿交叠,正垂眼在看手里的书。
热雾里,他的侧脸带着些不够真实的朦胧感,
而他握着书脊的那只手,衣袖微卷,正露出他腕骨上那道惹人注目的疤痕,还有他手指间同她一样寸寸褪红的丝线。
姜照一的双脚仿佛生了根,从薛烟手中接过卡片时的那种冲动兴奋变作了忐忑不安的心绪,她忽然有些踌躇,躲在小桥边的树后偷偷朝里张望。
也许是红丝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那双眼终于从书页上移开,顺着红丝蔓延的方向,透过玻璃窗,准确地望向她。
烟雨朦胧里,他的面容被此间暗淡泛栀子zhengli獨家青的天色衬得有种沉静的美感,风炉上散出的热烟冲淡他的眉眼,更添一丝不沾尘的干净。
书店里一重又一重的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摆放着许多的书,吊顶的多色琉璃莲花灯散出大片颜色不一明暗不定的光线,落在姜照一的手背的,是仿佛被切割过的蓝色光,粼粼微晃,像是鱼尾鳞片的光。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鼓起勇气走进书店的,在桌前坐下来后也抿着嘴唇没说话,紧张得脑子里像绷紧了好多根弦。
直到对面那人白皙修长的手指将一杯茶推到她的眼前,她才好像一下子抓到了缓解尴尬的救命稻草似的,捧起杯子就往嘴边凑。
杯壁明明是莹润冰冷的,可她喝进嘴里的茶却瞬间烫了她的嘴。
姜照一皱起脸,一手捂住嘴唇,她慌忙抬起眼睛,果然看见对面那人眼睛微弯,有了些笑弧。
“本想提醒你的,但你好像有些渴,我慢了一步。”
他终于开口同她说了第一句话,
声音竟出奇的清冽动听。
“是……是有点渴。”
姜照一有一瞬晃神,反应过来后,她尴尬地应了一声。
褪开的红丝再度化为指间的戒指,她捧着杯子,目光落在他手指间的那枚血红的戒指上,她终于又鼓起勇气,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
他单手拿起茶盏,眉眼未动。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是找了我很久吗?”
她偷偷看他,小声问。
“嗯。”
他只轻应一声。
“哦……”
姜照一问了两句,又忽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她坐得僵直端正,像个课堂上的小学生。
气氛有一丝尴尬,但这份尴尬好像并没有影响到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人,他从容地捧着一杯茶,静等她的下文,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再等到她开口。
“我记得你并不是话少的人。”
他面上露出浅淡的笑意,语气很温和。
“啊?”
起初姜照一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想起来从高二到大二的那几年里,她无数次依靠红线寄出的信件。
“……你看到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见他点头,她的脸颊瞬间发烫,“那么多你都看了吗?”
后来寄的那些信倒还好,就是她高二的时候中二期写的一些东西实在是现在想起来都要社死的程度。
可他偏偏又点了头。
姜照一的脸红得不像话,尴尬地只顾喝茶。
他似乎是个话不多的人,她也从没想过自己曾经总想见到的红线那一端的这个人,到今天终于见到了,却是这样一个氛围。
可是,
姜照一抿了一口热茶,又偷偷地抬眼看他。
异域混血的骨相令人几乎移不开眼,同她以前所想象的影子,仿佛天差地别。
夏日里,即便窗外阴雨绵绵,她喝下的热茶也依旧热得烧心,让她神思混沌,坐立不安。
姜照一“嗯”了一声,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放下杯子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叫姜照一。”
热烟没能模糊他眼里的笑意,“我知道。”
姜照一又想起来自己以前写过的每一封信里她都有很认真地留下自己的大名,还一个名字占了四行横格,她又不争气地红了脸,“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李闻寂。”
或是瞥见她茫然的神情,他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看身后。
姜照一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便见墙上挂着一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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