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余杺撂下笔出了教室。
乔栖目送风风火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担心她别是把自个儿气到了。
五分钟后,乔栖从书页间抬起头,看到余杺脚踩在桌下的横杆上,翘着椅子愣神,呼吸不太平稳,大概是跑回来的。
她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崭新的,钳子。
十秒钟后,乔栖目睹了同桌动作十分利索地拆塑料包装用钳子拧开中性笔换笔芯把笔装好再把垃圾团成一堆扔掉。
一气呵成,好像还带了点儿怒意。
乔栖忍住不笑出声来,但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和眼神里的笑意还是吸引了同桌的注意力。
余杺看起来不太高兴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乔栖却觉得,现在的余杺,挺可爱的。
因为拧不开笔生气,甚至去买了钳子和这个无生命之物较劲,也终于不再狠狠克制负面情绪,没有因为顾及旁人而坚持面面俱到的社交礼节。
这才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
在乔栖眼里,现在的余杺像一只看起来在脑门上写了“不要惹我”的刺猬,但却比平时更容易靠近。
他说:“你可以让我帮忙的。”
余杺没说话。
他又说:“破财又费力,多不划算。”
破财二字大概是踩在了导火索上,余杺闷闷不乐道:“凭什么我弄不开,叫你就可以,你这是性别刻板印象。”
“啊。”乔栖的手撑着脑袋,透着点不常见的懒散,声音听起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温柔缱绻,“是我不对。”
“不过臣私以为,能吩咐人做事也算是一种本事。”
余杺蔫了吧唧地说:“朕也不想费银子的。”
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的钱已经开始想念我了。”
乔栖笑了一声:“小财迷。“
财迷还没有和她逝去的钞票交流完感情,施寄原冷漠残忍地打断了这份藕断丝连:“小余小余小余!我知道暗恋你的是谁了!”
竟有这等好事?
余杺:“哪个班的?”
施寄原:“七班的!我刚刚和江深一起去上厕所,他俩居然是一个班的!听说他们班都传开了,那哥们叫陈至泽,平时挺腼腆一人,居然这么,这么,这么……哎呀。”
感谢二货西施送来的情报,让余杺免去了找人询问的麻烦,感觉前路都一下子光明了不少。
她用一种“傻儿子终于有出息了当妈的好欣慰”的表情看着施寄原。
施寄原只顾着乐呵,又想趁着课间继续聊两句,没想到乔栖这时候说了话:“小鱼,你好像很开心?”
不知道是声音还是语调的差别,这一声“小鱼”和别人叫她“小余”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余杺感觉自己在听到乔栖的声音后心脏扑通跳了一下,仅仅两个字却硬是被咀嚼出了不一样的韵味,尽管她此时并不知道乔栖念的和别人不是同一个字。
余杺回神后迟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开心,会加速多巴胺的分泌的奇妙情绪,好像很容易出现,又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在这个春天的夜晚以前,她会因为吃了冰淇淋,睡到自然醒,做出一道难题而有这样的心情。
风从窗户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余杺被冷得激灵了一下。
乔栖撑起身子,手臂越过她拉上了窗。
余杺好像拥抱了柠檬味的风。
从这一刻开始,余杺意识到,待在乔栖身边,也会加速多巴胺的分泌。
—
余杺坐在靠窗的座位,发现这个城市原来真的灯火通明。
往后掠去的霓虹灯各有颜色,街边贩卖的烧烤干锅小龙虾的气息千里迢迢赶上公交,热闹的交谈声远近交织,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
光线把场景切割成光暗两边,但现在的余杺认为这两边并没有什么差别,看起来很亮的地方,其实也一样藏污纳垢。
她回想起了小时候,父母在外地创业,跟着爷爷奶奶度过的童年。
爷爷教她弹钢琴,奶奶教她画画,在别人眼中头戴光环超尘脱俗的老人只会带着她走遍大街小巷,从这一头吃到那一头,找到所有垃圾食品里最对胃口的一个。
他们也是行走在这样亮堂的光下面,三步一个熟人五步一个邻居,爷爷奶奶会笑着叫她打招呼问好,那些叔叔阿姨或者更年长的人也会笑着说小朋友真乖。
奶奶在夏天给她摇蒲扇,爷爷在冬天陪她放烟花,老人会纵着她在一年四季吃冰淇淋,也会管着不让多吃,超过一个就要罚一个星期没得吃。
等她长大了,爷爷奶奶老了,余行则事业有成了,就突然回到溪城,把她接回了“家”。
余杺回到这个家的时候,余行则和许嫣正在进行非常不友好的交流。
余杺选择性失聪失明地路过头发开始泛白的父亲和完全看不出岁月痕迹的母亲。
她知道许嫣爱美,花了很多钱和时间用在美容和保养上,也知道余行则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工作,可能只是跟她一样,不怎么愿意回家。
他俩能和平相处的时间实在是短得可怜,甚至就连余杺和他们也总是闹不愉快。
余行则说许嫣铺张浪费乱花钱,许嫣说余行则夜不归宿找情人,他们也说余杺玩音乐玩动漫玩摄影,不务正业不求上进。余杺在很久以前还会争辩,甚至爆发出青春期特有的脾性,有本事让家里没人能落得痛快,不论是用争吵还是暴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