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嘉别过头,左手掐着床单:“我没让你们来看我。”
刘亚娟见她这种态度,顿时气不过:“你个白眼狼,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么报答我们?!你家里爆炸的事出了大新闻,亲戚朋友全来问我们。结果你现在让我们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管你,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搁?!”
苏令嘉掐了掐眉心,刘亚娟的嗓门吵得她耳朵嗡嗡响,刘亚娟说的每一句话更是让她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苏令嘉强行绷住,才控制着没有颤抖。
见她不说话,刘亚娟看看她吊着的胳膊,又叉着腰继续骂:“幸亏爆炸只伤到胳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哪里供得起你!就知道给家里添麻烦,平时以为自己赚得多了不起,六亲不认,现在好了吧,还不是要我们来照顾你!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
沸腾的血液又急速冷却,苏令嘉气到眼眶胀得通红,一时也顾不上岑司靖还在洗手间,倏地站起,高声道:
“为了给你们买房子呀!为了回报你们的养育之恩啊!你们养我到底花了多少钱?你们在我身上到底尽过多少父母的责任?你们以为给口饭吃就是养孩子吗,跟养狗有什么区别?!每次我有挫折就上赶着来踩一脚,你们真的配做父母吗?!面子面子,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有多大面子?!”
她声音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吼完之后,她死死盯着苏长安和刘亚娟,微微喘着粗气。
苏长安与刘亚娟都有点被她吓到,对视一眼后,又觉得她的指责简直不可理喻。
刘亚娟拽着她衣服骂道:“只有父母要求子女,哪有子女要求父母的道理?!你这个白眼狼!”
苏令嘉身体不舒服,没什么体力,一下子被她拽得东倒西歪。
洗手间内,岑司靖从苏长安与刘亚娟进门那一刻起,就刻意没有出去。
高中那会儿,每每提到家庭,苏令嘉总是略带回避。一开始他只隐约猜她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再加上有个妹妹,父母可能会偏心,所以不爱提家里。
后来高三毕业,他唯一一次去她家找她,刘亚娟扶着门骂苏令嘉“白眼狼”的狠厉,他到现在都记得。
没有人会愿意把一个没有温度的家庭挂在嘴边,也没有人愿意把家里的一地鸡毛袒露在别人面前。
可眼下,岑司靖看苏令嘉吃亏,正想不管不顾出去阻止。却不想,苏令嘉用力抓住刘亚娟的手,咬着牙,狠狠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襟上扒下。
岑司靖脚步一顿。
刘亚娟怔住,过了会儿,才伤心欲绝地倒退两步:“白眼狼,真是白眼狼。我自己生的孩子,我居然说不得碰不得,传出去被人笑死……”
苏令嘉喉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左手指着门口,声音沙哑:“出去,离开这里。”
“你……”刘亚娟被苏长安扶着,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令嘉狠狠瞪着她:“出去!!”
刘亚娟扬起手又要打她,却被苏长安拽住。
苏长安也气得不行,满脸通红地拉着刘亚娟往门外去:“走,我们走!让她自生自灭!”
两人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外面走廊。
苏令嘉双腿一软,跌坐回床边,身体还在因为情绪的汹涌而战战发抖。
刘亚娟的那几句话如回声一般,不停在她耳边回响。苏令嘉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大概上辈子欠了刘亚娟一大笔债没还清,所以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她都快二十七岁了,可直到现在她也想不通,究竟要她怎样,刘亚娟才能不骂她,不用乱七八糟的话羞辱她。
小时候她又黑又胖,被刘亚娟骂丑东西;后来她变漂亮了,刘亚娟就骂她别以为自己了不起,真拿自己当个小公主了。
以前她读书成绩不出众,刘亚娟骂她丢人;后来她不但成绩好,工作成就也是同龄人无法企及的,可刘亚娟还是看不惯她。
大三刚实习她真的没钱给家里凑首付,刘亚娟骂她白眼狼没出息;后来家里房子是她买的,苏令仪用的奢侈品也都是她送的,刘亚娟依然骂她白眼狼。
想起这些,苏令嘉就气到浑身发抖。
过了一会儿,岑司靖端着一盘葡萄从洗手间出来。
苏令嘉听见动静回神,抬眸瞧他一眼。
洗手间不隔音,他刚刚也没把门关严,所以他一定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了。
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让情绪变得格外敏感,苏令嘉突然觉得好难堪,就好像无论她多努力,她的根还是烂的,她拥有一位暴躁的母亲和一个毫无存在感的父亲,她被这样的家人嫌弃、践踏自尊、否定价值。
这种无力感与羞耻感让苏令嘉突然有些抵触岑司靖。
空气因为沉默而逐渐变得逼仄,像是为了打破尴尬,岑司靖轻嗽一声:“苏……”
“让我静一下。”苏令嘉别开头没看他,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平和。
岑司靖将葡萄放到桌上,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疼。他想了想,转身对苏令嘉说:“出身不能选,但生活……”
一听到“出身”两个字,苏令嘉就心中一紧。
她像是个点燃的爆竹,骤然抬头,尖锐地打断他的话:“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评价!你以为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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