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伽伊不准备问,她觉得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过,每次这么安慰好自己后,一见到霍景澄,见到他慵懒地坐在藤椅上看书,见到他闲庭信步在庭院中喂鱼,见到他擦着头发自在地从浴室出来,她都能不受控制地想到那天、那时、那张床上,他吻她时的那个感觉。
终于,在石伽伊学校开学的前一天,霍景澄帮她装书包时,石伽伊假装随意地问了句:“霍景澄,你们香港人都随便亲人的吗?”
霍景澄在给书包拉拉链,拉到一半,停住,抬头看她,良久,回了句:“不随便。”
石伽伊“哦”了一声,然后用食指点着自己的嘴唇,继续问:“那天晚上,是不得已才亲的吗?”
霍景澄眼眸微闪,似笑非笑,他继续将书包拉链拉好:“那天晚上,你还记得什么?”
“嗯?”
“除了这个,你还记得什么?”
石伽伊挑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倒是配合地想了想,说:“记得我用枕头砸你你都不走,记得吃了药就睡着了,半夜发汗起来换衣服吃药又睡了。”
记忆像流水作文一样,事件清晰,细节模糊,但两人接吻的事,细节反而清晰,清晰到他每一根睫毛的弧度都一清二楚。
霍景澄将她的书包放到一边,神情看不出什么,他问:“就这样?”
石伽伊无辜地耸耸肩:“第二天早上的还用说吗?我醒来后发现……”
他摇头,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再开口时,语气轻缓又温和,像是在打着商量:“等你想起来,我们再聊这件事吧。”
石伽伊快被他绕晕了,听得云里雾里的,甚至比问之前还要迷糊,她有些生气:“霍景澄,你是不是就想让我传染给你非典?”
霍景澄失笑:“为什么?”
石伽伊倔强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厌世。”
霍景澄本想去给她拿牛奶,听到她的话,顿住,站在了房间最中央,没回头。石伽伊看不到他的表情,半晌,只听他问:“你听谁说的?”
“猜的,哥哥跳楼自杀我给你打电话那次,你问我他是解脱了吗,我就怀疑了。”石伽伊说得理直气壮。她分析了好几天,终于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给霍景澄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霍景澄没再说话,他拿了一瓶娃哈哈出来,照常帮她插好吸管,回身过去递给她。石伽伊紧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探究出蛛丝马迹,谁知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神色温和地道:“喝完去睡觉。”
石伽伊不接,挑衅地看着他,一副不好打发的样子:“我猜对了吧。”
霍景澄将娃哈哈塞到她手里,垂眸看她,笑了笑:“这么惊悚的理由你都能想到,为什么就不猜最简单的那个。”
石伽伊眨眨眼,似懂非懂。
这时,老爷子突然来敲门:“景澄,有你的电话。”
霍景澄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一刻,这个时候来电话,他有些忐忑地走过去开门,询问老爷子是谁。
“是你爸爸,霍先生。”老爷子回答。
石伽伊喝完一瓶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其实,是仿若明白,但又立刻否定,霍景澄很快回来,脸色比出去时苍白了些许。
石伽伊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霍景澄说:“我要回香港。”
“现在?”
“嗯。”他闪身进到房间内,将柜子里的行李箱拿出来,开始收拾东西。
石伽伊把书包扔到一边,走到他身旁:“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还有航班飞回去吗?”
“可以先飞到深圳,从深圳过关。”霍景澄避重就轻地回答。
石伽伊按住他开柜门的手,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又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事?”
霍景澄看着她,眼中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难过或者是悲伤,他握住石伽伊的手,缓了缓气息,良久,慢慢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妈咪,自杀未遂,现在在医院。”
石伽伊整个人愣在那里,这种事,她以为只会发生在影视剧中。
霍景澄拽着她的手带向自己,伸出胳膊轻轻地抱住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只用脸颊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半晌,像在说悄悄话,压着声音凑在她耳边缓缓地说:“十一,厌世的是妈咪,那天问你那样的问题,我想的其实是,或许她也可以那样解脱。”
在他怀里的石伽伊,先是震惊,震惊到说不出话,随即又难过得无以复加,她抓着他的衣襟,紧紧地攥进手心里,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突然抽泣起来,眼泪一滴滴掉下来,瞬间浸入他肩头的衣料中。
到底是多大的痛苦,能让他,想到这样极端的方法。
他拍了拍她,安慰:“盖世英雄是不会哭的。”
石伽伊放开他,低着头抹了把眼泪,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说:“你整理行李吧。”
霍景澄干净利落地收拾好箱子,老爷子和赵小雨也出来送他,三个人送到宅院门口,霍景澄不让他们再出来了。他来得突然,走得更是毫无征兆,老爷子和赵小雨识趣地什么也没问,仿佛他们早就料到,他早晚有一天要突然离去,他本就是不属于这里的人。
他拖着箱子往胡同口走,老爷子和赵小雨转身回宅院。
昏黄路灯下,霍景澄独行的影子被拉得好长。石伽伊一直没进院子,她怕他回头看时,只有空无一人的寂静深巷,她想让他知道,有人会目送他,送他远行。但他始终没回头,随着他渐行渐远,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石伽伊突然很怕,没来由的害怕又慌张的情绪让她不再犹豫,狂奔追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