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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宋青婵的回答,周朔展开笑颜,又将她的名字念了一番,宋青婵臊得厉害,也觉得孤男寡女,再这样下去,连夜风都会变得滚烫起来。
    她软声说:“我要回家了。”
    “好。”周朔立马应声,一把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他回过头,朝着马车上的她伸出手,“青婵,小心。”
    “嗯。”她小手搭在他的手心里。
    手心里粗粝的伤疤,从她软嫩的皮肉上滑过。
    他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施施然站稳在跟前。
    一日光景,过得极快。
    转瞬之间又要和周朔说再见,她念念不舍地踱步到了小院门口,又回头一看,周朔站在马车上挂着的一盏灯火下,面容清晰。
    迎上她不舍的目光,周朔心头一动,说道:“青婵。”唤起她的名字,他手指紧绷又紧张,“明日我来接你。”
    “好。”她答应一声,这才转头推开院门进去,屋外半方天地,还散落着橘色光影。
    应当是周朔还没离开。
    虽然不舍,但还在明日两个人又能再见,两个人约好了要再去王叔家中一趟。
    她站在门里,瞥见矮墙外的灯光摇动,慢慢的,马车晃荡的声音和马儿低低的嘶鸣声响起,最后再也听不见动静。
    她与周朔第一次过七夕,到此结束。
    但他那一声缠绵百转的“青婵”,却印在她的心上一生之久。
    翌日一早,周朔如约到长溪村来接她。
    在隔壁沈家婶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里,两个人一同前往十里村的王叔家中。
    叩门进去,能看到王叔在编竹篮,身边摆了七八个,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编的。
    王叔对周朔和宋青婵的到来,惊讶万分,露出长辈和蔼的笑来,“一大清早的,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王叔疑惑的目光,最后在宋青婵的身上停顿下来。
    他忽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周朔来也就罢了,可为何把这个姑娘也给带来了?
    周朔嘴巴笨,不知道怎么说,就看向宋青婵,让她和王叔说话,他闷声坐到一边去,帮着王叔把竹条削出来。
    他刀法极好,动作也快。
    竹屑削落一地。
    宋青婵坐在了王叔面前,垂眼看了下地上七八个竹篮,并非是早上这点时候就能做完的量。心头有了些许猜想,她直接说:“王叔昨夜一宿没睡,不需要去歇息片刻?”
    王叔手上的动作顿住,竹条编错了方向,他又重新拆开再来。
    他头也不抬,“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王叔矢口否认,语气并无不妥,只是他手上略显仓促慌乱的动作,将他的不自然显露无疑。
    宋青婵看一眼,就知道吴燕卿与姚忠之事,与他有所干系。
    她并不急,轻缓说下去:“王叔,昨夜七夕之日,恰是热闹之时。男男女女会和自己的夫君妻子一同看月听戏,年年皆是如此,王叔,你昨夜又去了永春巷吧?”
    手上的竹篮编了又拆,拆了又重新编。
    王叔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拆了多少遍,终于是有了动静,回应宋青婵:“什么永春巷,我不知道。”
    他依旧,没有认。
    “昨夜王叔去永春巷驻足许久,听闻吴先生病情加重,回到家后辗转难眠,才编了一夜的竹篮,这一地的篮子,便是佐证。”
    当然,这一切,都是宋青婵的猜测罢了。
    她透彻的眸光凝视在王叔手上,他的动作终于停下,手上还未成型的竹篮,颓然滚在地上,落在宋青婵的脚边。
    “是,我是去了永春巷。”见宋青婵都已经知晓,王叔也不再否认。
    “那您也应该知道,吴先生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前几日尚且还能起来走动两步,但是这两日,已经下不来床了。”
    王叔搭在断腿上的手,一寸寸攥紧。
    “我知道。”他嗓子干涩,像是陈旧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沙哑沉重。
    他也知道,吴燕卿时日无多。
    记忆里那个,刚从东都离开还自信傲气的小姑娘,尚且清晰如同往日。但一转眼,她却快要彻底离开这个鲜活的人世。
    “那您也应当知道,她在等你,等了十九年。”宋青婵看着他空荡荡的断腿和不复以往的英雄气,很难想象吴燕卿口中所说的,奔赴千里送一信的模样。
    她抿了下唇,说:“如今,她只想要最后一面,甚至只是您的一点消息,足矣。”
    逼仄的小屋里,土墙上蜿蜒着一条长长的裂缝,是年久失修无人顾问。
    周遭,只剩下周朔削着竹条的声音,锋利刀刃划过竹条,一路到底。
    饶是再迟钝的周朔,也明白过来,王叔便是吴燕卿一直等待的姚忠。
    等了十九年不回的男人,其实一直都在。
    可为何不忍相见呢?
    周朔余光瞥见王叔残废的双腿,他再也无法站起,也无法成为心上人的英雄。
    若是他会如何?
    周朔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要是他,决计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更不会让宋青婵等他十九年。
    他曾是魏将军手中的一把利刃,无所不往,亦能为此舍弃性命,一腔孤勇。如今,利刃怀情,他终究不是曾经那把刀了。
    他想活着,安安稳稳和宋青婵一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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