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评论家很快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
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孩穿着红裙子?
而且都与战争之前的时尚潮流完全不一样,没有垫高的胸部与臀部。
贴合身体曲线的裙子少了繁琐的层叠裙摆, 却更加飘逸,随着少女轻盈的脚步飞旋起来, 广场上就像绽开了许多朵玫瑰。
女孩子们像是约好了一样, 一夜间就改变了连衣裙的时尚——这也太令人吃惊了。
且不说别的,就算是把所有的缝纫机都用上,哪一家裁缝工作坊能够一夜间做出这么多相似的裙子呢?
不过, 这并不是评论家今天来的重点,因此他只是带着这个疑问走进了玫瑰广场。
映入眼帘的是环形的玻璃长廊,顶部是透明的普通玻璃,而挂着画的侧廊则是水纹玻璃。
灿烂的阳光从幕墙洒下,一幅幅挂在空中的小型画仿佛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太不严肃了,评论家想道。
虽然之前在报纸上已经看到了印象派画展,地址就在阿拉贡广场,但当时他还以为这是说会在广场旁边某个比较显眼的画廊里举办,完全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个开放式的画展。
贵重的油画怎么能够放在这样开阔的地方,随便谁都能看?
它们应该被嵌入花纹精美的画框,放在考究的金银器皿里柔软的天鹅绒上,由穿着精致、有闲情雅致的贵族细细鉴赏。
艺术是有门槛的。
评论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对情侣,正在兴奋的聚在一幅画前面嘀嘀咕咕评论。
“你看,这里画的水面好神奇,像是流动的一样!”
“确实,我发现是因为这些画笔的痕迹……近看能看出笔触,远看却是朦胧渐变的色彩。”
评论家十分不屑的嗤了一声。
这就叫做没有品味,他们居然会把那些没处理干净的碎点笔触当做美。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在自言自语:“从这些画作里,我看不到任何对于艺术的谨慎。优秀的画作应该是精致、美丽、奢华的,每一个细节都无比逼真,不能让人看出作画的痕迹。”
“而且一点也不庄重。构图有问题,比例和结构都不够准确,居然还画了这么多风景,毫无思想和品味。”
优秀的画作应该有准确的标准和结构,构图严谨而庄重;应该画高贵的人,比如王公贵族或者古希腊神祇,他们才值得描绘——而不是这些不知所云的云彩、柳树、小船和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小人物。
“总之,这些画粗制滥造,折射出的是匮乏的艺术品味,毫无收藏价值。”
“这位先生,您要是不买画的话请让一让,”一个不客气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我们在排队呢。”
评论家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
画展上有数百幅作品,如有购买意向,需要先登记领牌,涉及竞拍的统一在午后开拍。
有人笑了一声:“谁管它是不是构图严谨、比例正确?好看就行了。”
“就是,”旁边的年轻人应和道,“相机都发明出来几十年了,这么想要逼真的画面就去拍照,看什么画呢?”
评论家顿时涨红了脸,誓要捍卫自己鉴赏高雅艺术的尊严:“这哪里是艺术品!真正的艺术品需要在工作室里精心准备半年、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而不是这些赶工的作品——老天,他们画这么粗糙的一幅画应该用不了几个小时吧?”
不过,那些画想必也不是这些人买得起的。他倨傲地想。
“真好笑,”有人笑出声了,“先生,时代变啦!那些新古典主义的学院派作品都是关在小黑屋里画出来的,沉闷得像一锅焖烂的李子。”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更喜欢这种画,与之前十几世纪的画都不一样,感觉很时尚。”
一位身段窈窕的女士微笑着看向面前的画,“确实笔触比较粗糙,但它反而带来了一种不真切的、朦胧的美。”
她拉了拉丈夫的手:“亲爱的,我们买几幅回去挂在卧室和书房吧!”
这种画作对他们来说再适宜不过,既漂亮时尚,又不算太贵。
就像是把春天带回家,感觉屋子里都明亮起来了。
“这位先生,”评论家耳边传来一个忍俊不禁的声音。
“当您发现所有人里面只有自己对一件新事物持否定态度时,或许可以想一想,是不是自己老了。”
……
“玻璃画廊这个创意简直绝妙——您是怎么想到用这种形式展出画作的?”莫奈好奇地问道。
“先生,这毕竟是你们几位的画展,”乔伊笑起来,“自然要根据画作的特点来设计展出形式。”
“当人们走在画展之中时,接收视觉信息的方式是流动——静止——流动,展出的方式就要让他们每一次驻足时有足够舒适的空间欣赏画作,走动时的整体气氛又要轻松惬意,使他们愿意长时间逗留。”
“今天展出的大多是户外写生作品,尤其关注描绘动态的光影瞬间——您对此肯定比我更清楚。”
印象派的画色泽柔和,散发着春天的气息,与满城玫瑰花香的圣乔治节搭配再合适不过,选择这一天开幕本身就经过了仔细考虑。
“比起室内画展,印象派画作更适合在充足明亮的光线下欣赏,玻璃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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