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莫夫人一直表现得很热情,但乔伊就是隐约觉得,她其实巴不得自己什么时候一步踏错,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比如,当初安东尼奥的建筑师资格被吊销,第二天晚上,她就当着许多人的面来向自己表示极尽夸张的遗憾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位让伯爵先生沦为大家饭后谈资的嚣张年轻建筑师,正是她推荐给伯爵的在校学生。
再比如此刻。
德莫夫人头上的鸵鸟毛一晃一晃,“果然只有幸运女神眷顾的人才敢如此大手笔,一口气买下全城的茶叶。”
效果立竿见影。立刻有人惊讶地脱口而出:“原来是费尔南德斯小姐买下了全城的茶叶吗?我之前还在想到底是哪位大人物。”
“费尔南德斯小姐,你这是要搞茶叶垄断吗?把茶叶都囤起来,然后坐地起价?”
这个有些尖锐的问题一出,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微妙。
目前的法律尚未对垄断有明确的定性,属于灰色地带。大家当然知道垄断不利于市场的整体健康发展,但如果自己有机会,自然还是希望能掌握市场的话语权。
不过,对乔伊这样一个外来者来说,道德上的污点就足以成为被排斥的理由了。
“没有,我当然不会垄断了。”乔伊微笑着说,“我哪有那个本事?再说现在茶叶产地那么多,巴塞罗那港每日船进船出,运过来一船一船的新鲜茶叶。欧洲哪座城市缺货,都不会少了巴塞罗那的。请各位放心好了。”
“那你买那么多茶叶做什么呀?总不能是自己喝吧。”一位年轻的男士好奇地问道。
“哦!刚才你是在向他们推销茶包吗?听说这是你的新发明?——你买下全城的茶叶难道就是为了卖茶包?果然是大手笔的投资。”
“但你的茶包似乎不太好卖啊?这样岂不是要亏了。”有人善意地提醒。
“你懂什么,人家说不定有其他的想法。毕竟是拥有专利的人呢。”
衣香鬓影的人群在四周窃窃私语,“可拥有专利也不代表会做生意啊。”
“女人嘛,做事不经大脑,也很正常。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是了,偏要掺合进商业里,何必呢。”
“别这么说,人家可是公爵的女儿。”
“公爵的女儿又怎么样?那些乱七八糟的南方人最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谁知道那位公爵是不是养了几十个情妇生了几百个孩子,见了孩子的面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她是公爵的女儿,又不是公爵夫人,一个人来到巴塞罗那估计是在家里过不下去了,但看她的样子也只不过会挥霍钱财而已。呵,全城的茶叶!等着赔光钱哭着回乡下吧。巴塞罗那不适合天真的蠢货。”
“哈哈哈是啊。再说了,谁不知道老牌贵族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我们做生意赚的钱越多,他们的钱就越不值钱。南方的蓝血贵族们还抱着他们的一亩三分地花天酒地,我们已经把生意做得遍布天下了。”
“啧,就算是瓦伦西亚的公爵自己到这里,如果不能创造财富,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况只是公爵之女?这么大口气,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呢。”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人家要是公主,哪还用自己做生意,全加泰罗尼亚的艺术家都要蜂拥过来,请她当自己的赞助商了!”
“这倒是,但现在王室都被推翻了,公主只怕也是穷光蛋咯,哈哈哈哈哈!”
“那个,各位,”乔伊觉得自己的笑容快挂不住了,心里又把臭弟弟狠狠骂了一通,“涉及商业机密,我在这里就不方便多说了。”
哦——懂了。商业机密。一个神奇的词语。巴塞罗那商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没关系的,费尔南德斯小姐,”德莫夫人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乔伊的肩膀,“你还年轻,缺乏经验也是自然的,就算投资失败也没什么关系。哪怕破产也再正常不过,你不必觉得难以启齿。”
乔伊脸上挂着感动的笑容,心里真是谢谢她了。
“只是,买下茶叶毕竟是一笔巨款,恐怕你现在手上不太宽裕吧?我听说,莫雷诺先生似乎为蒙特惠奇山找到其他买家了呢。”
德莫夫人凑到乔伊身边,压低了声音:“只是听说那位买家把价压得太低了,他还在犹豫,想打探一下你是不是还有意想要买。恐怕是不行了吧?”
她同情地扇了扇羽毛扇子,“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我们早就劝过你,这是笔赔本买卖。由此可见,没钱也不见得尽是一件坏事……”
乔伊最后是窝着一肚子气离开了舞会。
遇到这样的挫折,不可能说一点也不烦躁。
最开始,她顺利地申请了茶包的专利,十分开心。巴塞罗那市政厅这一次很快就完成了全部的手续。其实这里的手续原本就比马德里的要简便很多,毕竟是发达的商业城市。
促成市政厅态度转变的关键,是注册专利的税收——这笔钱除了经营地扣除的收入税之外,大部分会流到注册专利的管理政府。
也就是马德里。
眼看着之前回形针带来的丰厚税收源源不断地流向南方的首都,巴塞罗那市政厅的官员眼睛都红得要滴血了。
所以,当初市政厅冷眼对待她的回形针专利,这次则用仅仅五千比塞塔的费用高效地完成了茶包的专利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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