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帮着李公公快速地把十几盆花搬完,又低声询问:“李公公,奴婢看你抖得厉害,可要喝杯热茶?”
林绿萼看着云水的侧颜,鼻梁高挺,灰蓝的天色下,面庞透着冷艳的白。
李公公鹤发鸡皮,哆嗦着摇手,拉着马车离开了。
“诶,你来。”她倚着窗户,对云水招手。
云水走到殿外的屋檐下,发间淌着的雨水流了满面,衣衫湿透,他怕弄脏了殿内光滑的地砖,站在殿外没有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没事,你进来。”林绿萼把她唤到身前站着,又挥手让她弯下腰。
林绿萼端起身边的香片茶让她喝了,又拿出袖帕仔细地帮云水擦拭面上的雨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不懂吗?”
“李公公年纪大了,又是前朝老人,奴婢觉得他很可怜。”云水纤细的睫毛上沾着雨滴,清澈的眸子似雨后晴空,他的鼻息轻洒在绿萼的脸上,温热萦绕在脸颊。
云水抿着淡色的唇,他想起小时候他玩得满头汗渍,绿萼姐姐也会掏出手帕仔细地帮他擦拭,一别数年,恍如隔世。
前朝老人吗……皇上登基后,有一些宫中的老人离开皇宫也无以为继,于是留下伺候新帝,他们是两朝奴仆,往往处境艰难,晚景凄凉,林绿萼说:“檀欣,你拿十两银子给李公公。”
檀欣打着伞去了。
林绿萼把湿了的袖帕甩在桌上,指着暖榻边的木箱,“你把湿了的衣衫脱了吧,本宫有一条桃色的留仙裙,裙摆太长,拖曳在地。你个子高,穿着正好,拿去吧。”
云水平日里穿戴素净,多着米白色、豆青色衣衫。贵妃觉得年轻的姑娘就该打扮得花枝招展、鲜明活泼,她身边的宫女吃穿用度都与采女无异。
云水从木箱里翻出这条桃色百花留仙裙,他看着明丽的花色,有些呆滞,他虽扮作女装,却从未穿过这样的衣裙,感激绿萼的心意,他说:“奴婢拿下去换。”
“你搬花也累了,本宫让温雪烧热水帮你沐浴,之后你穿着裙子过来,本宫再为你梳妆,戴上玉钗,画上花钿,年纪轻轻整日素净着脸,像什么话。”
他突然明白,贵妃是无聊了,想用为他梳妆打发百无聊赖的骤雨黄昏,“不用劳烦温雪,奴婢自己沐浴。”
“好吧。”林绿萼想起那日她帮自己挠痒痒,害羞逃窜的模样甚是可爱,霎时又来了兴趣,“不用劳烦温雪,本宫帮你搓背,顺便看看你的……”她从软塌上站起来,唇边噙着笑意,轻挑柳眉。
“奴婢不用沐浴!”
雷声轰鸣,檀欣走进殿中,又瞧见云水低头跑出去,她摇头轻叹,娘娘的恶趣味越来越多了。
林绿萼端起茶杯掩住嘴边的笑容,“皇上中毒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涉事的宫人都拷打了几日,既无人出来指认他人,亦没有任何线索。”
“真是守口如瓶。”她放下茶杯,深思道,“皇后与淑妃就没有互咬吗?”
檀欣探听了两日消息,思索道:“没有,仿佛真是谁都不知,这事牵涉皇上的龙体,谁都不敢妄为。”
“呵,就如本宫进宫那事一般。你说会不会是……”林绿萼见一个碧绿宫装的女子打着伞走进摘芳殿,她手中提着一个竹篮。
雨伞遮住了那人的容貌,她站在殿前朗声说:“奴婢是凝香居的宫女,替宁婕妤给贵妃娘娘送杨梅。”
林绿萼听着她的声音,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轻敲了两下,“檀欣你下去,让她进来,关上门。”
檀欣关上门后,那宫女才把雨伞放下,伞下赫然是宁婕妤柔弱苍白的面庞,她走到暖榻上坐下,嘴唇翕动,躬着身子哽咽道:“绿萼姐姐,我险些被人害死了。”
“怎么了……”林绿萼端起茶杯,想起茶水刚给云水喝了,又把茶杯放下,轻抚她的背脊,宁婕妤竟然扮作宫女来见她,必是出了要事,她连忙宽慰道,“你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宁婕妤白嫩的鼻头微微泛红,她想起那日的情形,实在心惊,若不是她机敏,早已受尽酷刑死去,“那日从宝华殿出来,途径听雨阁,我发现门口的地上有桑葚被踩碎后留下的紫红色痕迹。我心中一惊,让梁美人先一步去拜见皇后,我走进听雨阁中细看,发现院中、小厨房门口亦有这样的痕迹。”
林绿萼跪在暖榻上,伸手去拉窗户,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淋湿了袖上的缠枝花纹,“宫中只你爱吃这个,不管是谁看到地上的痕迹,都会想到你。”
宁离离身上被雨水淋湿了不少,殿中的温热让她身上的寒意有所缓解,她点头道:“我的凝香居,离听雨阁那么远,就算有人不慎踩到了我院中栽种的桑葚,怎会一路将痕迹留到听雨阁中?”
“我那时便感不妙,让宫婢去告诉皇后臣妾病了,我本想回凝香居,摘些桑葚甩在宫道上,混淆去听雨阁那一路的痕迹。怎知回到凝香居后,发现院中的桑葚竟然一夜间被人采摘干净!”她说着,愤恨地咬紧了牙,毒害杨昭仪和皇上,嫁祸给她,到底是谁这么歹毒的心肠。
林绿萼捏着她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对襟衣给她披在身上。
宁婕妤搂紧衣衫,依旧微微颤抖,她眼眸下瞥,“幸好我塌边的柜子上,放着半盘吃剩下的桑葚,我便赶快让人送来给你,那桑葚放久了,成色不好,你肯定会给宫人。到时若要追查听雨阁地上的痕迹,便可说是你的宫人听闻听雨阁中皇上出了事,前去探望时不慎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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