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曲子对你来说太难了。”季扶倾的双手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灵活地游走。
黎晓的指尖悬空模仿他的指法,不解地问:“很难吗?”
季扶倾淡淡道:“看着简单,弹起来难。”
好吧,她对钢琴一窍不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黎晓不再打扰他弹琴,歪头偷偷观察着他。
眉眼深邃,高挺的鼻梁有一处不明显的驼峰。嘴唇是浅浅的薄红色,唇线清晰。
他是和琴音一样干净无暇的少年。
曲子进入高/潮部分,旋律回环往复,愈发激烈,像情到浓时迸发的爱意。
他飞速地抚过琴键,黎晓惊讶于他娴熟的指法,难怪他说她学不了,这也太难了。
她被他的演奏所感染,试着去记忆被重复最多遍的那一段,指尖轻轻敲着自己的大腿。
最激烈的浪潮退去,曲调突转急下,趋于平缓,进入收尾部分。
每一个音符都含蓄且克制,透着淡淡的忧伤,像情人诉说别离。
一曲毕,黎晓不禁为他鼓掌。
她勾起嘴角甜笑,说:“好棒啊。”
季扶倾想再弹一遍,她却忽然问道:“你今天早上怎么迟到了?我听说,你上数学课上到一半才来。该不会是……睡过了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黎晓昨晚也没睡好,要不是精神处于亢奋状态,早上恐怕也是醒不来的。难道他也跟她一样,昨晚激动得睡不着?
转念一想,又不大对劲。不是人人都像她,缺少家长管束。他妈妈怎么会放任他睡到迟到呢?
黎晓又问:“你妈妈今天早上没有叫你起床吗?”
回答她的是再度响起的钢琴声。
黎晓忽地捉住他的手,调笑道:“季委,我让你这么苦恼吗?”
她将他的手指放在掌心把玩着,抬眸看他:“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吗?需要让你考虑一整夜?”
季扶倾将手抽回去,身子往旁边挪开一些,跟她保持距离。
经历昨夜那番亲近的交谈,这举动着实反常。
也许是在学校的缘故吧?万一被人看见,她倒是无所谓,可他嘛……
黎晓轻笑,不再为难他。
“季委,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黎晓像只猫儿一样,软着腰慢慢地趴到钢琴上,前胸压住左边的琴键,侧头看他。
她催促道:“我在等你给我回复呢。”
季扶倾弹着钢琴,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像是在回避这个尖锐的问题。
他的手指循着旋律的推进,来到低音区,指尖蓦地触到少女的柔软。
只是极轻的一下,校服前襟的蝴蝶结微微晃动,昭示着方才的确发生了实质性触碰。
季扶倾的指尖僵住,霎时间脑中所有关于旋律和指法的记忆都被清空。
这钢琴是弹不下去了。
他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她。
少女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发丝铺撒在琴键上,像黑色的溪流,潺潺而动。
红白相间的水手服下是纤瘦的腰肢。小腿跟着琴声晃啊晃,裙摆随之摇曳。
鲜活,生动,不受拘束。
是他梦寐以求的样子。
正是这样的她,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世界,打乱了他如尺规般明确的生活。
一阵风吹过,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水敲打树叶,像是演奏初夏的乐章。
黎晓一点一点地抬起纤长的睫毛,纯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她有预感,他有话要对她说。
季扶倾开口,声音压得极低:“黎晓。”
黎晓眉梢轻抬,给他回应。
他微微抽了一口气,斟酌许久,说:“没有必要,以后不要单独见面了。”
淡漠的语气,辨不出情绪。
黎晓先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半秒后才发觉不对劲。
“不要单独见面?”她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你不想跟我单独见面吗?”
黎晓慢慢起身,坐直了腰。她疑惑地问:“你是怕被老师或者家长发现我们的事吗?”
她用了“我们”这个词。
“去隐蔽的地方就好了,为什么不要单独见面呢?”黎晓小小声说,“很多事情,不单独见面,也没法做吧。”
她难得羞涩地敛下睫毛,提醒他:“你还欠我一个吻呢……可别赖账啊。”
季扶倾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黎晓直视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季扶倾移开目光,不再看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到此为止。”
他也用了“我们”这个词。
黎晓犹如当头棒喝,瞳孔倏然放大。
昨晚他还同她十指紧扣,为什么今天要对她说这么绝情的话?
她再度向他确认:“你是认真的吗?”
他喉结微动,语气却毫不含糊:“认真的。”
黎晓从钢琴凳上跳了起来,她想在他脸上搜寻开玩笑的表情,可惜失败了。
“是不是你的父母发现了什么?”黎晓小心翼翼地问,“他们为难你了吗?”
季扶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是我自己的决定。”
黎晓兀自思索一番,眉头微蹙,眼眸含着幽幽的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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