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郑老师真好玩,满脑子的怪念头,一刻不停地想想想,创造这,创造那的。”后来,小雨给爸爸妈妈写信说,“常常一个早晨四节课,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中间都没有休息,可谁也不觉得累,反而越来越兴奋……放了学,大家还不放郑老师走,围着他继续辩论。中午,在食堂里,我也常常看见郑老师坐在几个男生中间,捋起袖子一边大嚼,一边眉飞色舞、海阔天空地神侃,这么样的老师啊,真好玩。”
那天放学以前,郑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年级要做的课程作业,内容包括:墨线线条、钢笔线条、莱特钢笔画临摹、水墨渲染、水彩渲染、我的房间设计、平面构成、立体构成和建筑小品设计等等。
还没写完,大家就在下面不情愿地大呼小叫起来。
“干吗?干吗?”郑老师转过脸来,“我又不是说书的,我是一人民教师。”
他不说“人民教师”四个字还好,他一说,大家就更起哄了,他太随和了,有哪一点像人民教师呢?
起哄归起哄,郑老师还是把要买的绘图工具,写了满满一黑板,什么速写本、1号图板、2号图板、丁字尺、三角板、针管笔、白卡纸、拷贝纸、美工刀、水彩笔、水粉笔、调色盒、水彩水粉颜料……
“唉,破产了……”大家又喊。
26. 画室里的大卫
那天一早,小雨醒过来,一看时间才6∶30。半夜里隐约听见窗外下了雨,这会子,雨已经停了,却起了漫天漫地的大雾。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只觉天地间混混沌沌的,满眼白茫茫,咫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人,要直等到走得很近了才倏地看见,一个一个地,乍一下从雾里渗出来,几乎就要彼此撞上了,可走出不几步,再回头看时,那人又消溶进雾里莫知所终了———真好像幽灵一样。
“Hi!”韩嘉忽然间出现在小雨眼前的时候,小雨吓了一大跳。惊奇和诧异从她眼里流露出来———那神情里有一点什么很动人呢?韩嘉想,如果是水玲珑,准会夸张地尖叫起来吧?每个女孩受了惊吓的样子都很有趣,可是有些人一看就是假装的,做作得要命。想着,韩嘉不由绽开嘴角,微微一笑。
小雨瞥见韩嘉唇边那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了,莫名有一种自己又被他很优越很嘲讽地笑了的感觉,就抿了嘴,勾了头,匆匆和他擦肩而过了……
走出去很远了,小雨心里忽然难受得想哭———漫天的大雾里,两个人迎面走来,走啊走,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谁在向谁走去,走啊走,要直等到走得很近了才倏地看见———像梦一样的此情此景,为什么遇见的不是林呢?为什么不是呢?
仅仅因为林不是她的同班同学,仅仅因为林以为她还不认识他,他就没有理由轻轻地“Hi!”一声吗?……
刹那间,小雨重又想起,那一天,林那么高兴地迎面走来,故意拦住了走在她身边的一个女生———那是一班的女生,林问那个女生,那道题是不是选B?可是,小雨分明感觉到,林的眼睛却看向自己,分明感觉到林很想和自己说话。而她,却那么无视地走开了……唉———以前,她总不懂,那时,她为什么会那么无情地走开。而此刻,就在一瞬间,小雨恍然明白了,原来,骨子里,她是在嫉妒那个女生,嫉妒她是林的同班同学,嫉妒林和她说了“Hi”,就是那么轻轻的一声“Hi”,不正是小雨长久以来,在梦里,在醒时,深深渴望林亲口对她说出的吗?
一整天都呆在画室里。
画室是二楼朝北的一间很空旷的教室,巨大的灰蒙蒙的空间,人立在里面,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渺小。小雨到的时候,美术老师已经来了,正背对着门,立在台子前面摆放石膏像,摆好了,退后看看,又上前调整石膏像的角度,整理了一下背景里枣红色厚绒布的褶子,然后,打开聚光灯,让一束光罩在石膏像上……
瞧着这么专业的架势,小雨的心就虚了。从小,她就很喜欢画画,可都是自己画着玩的,从来不曾受过比较正规的训练。报考建筑系的时候,她也曾交过一张素描,可那张素描是师大美术系的表姐画的。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她也曾去“美术培训班”画过一段时间,可是老师不够好,教不了她什么,她坚持去了几次,后来就自作主张逃掉了———每天自己呆在家里,对着心爱的卡蜜儿凝思的脸庞,凭感觉随心所欲地瞎画,画得很野……画好了,就锁在抽屉里,连爸爸妈妈也没给看过。
这会子,小雨看见那么多的石膏教具:各种几何体啊,古
罗马柱头啊,手、足、五官啊,头像啊,胸像啊,全身像啊。就那么散散地在墙角里堆着,落满了灰尘……可是,天!她只在“培训班”学画过正方体和圆柱体呀……再看画室里,有整整一面墙,贴满了墨水写的人名,每个人名下面都有用图钉钉着的一长串素描,大多已经画得非常好了……直看得小雨自卑死了。
美术老师忽然转过身来———原来是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长得非常瘦、非常高,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小雨听说美术老师姓程,叫程清轩,刚想张口叫一声“程老师”,却被水玲珑和欧阳小野两个挤到了一边。
“程老师。”玲珑甜甜地叫了一声,然后递上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