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过去不过泛泛之交,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
沈红鸢擅长炼器,她擅长画阵,合作了许久,今日终于有眉目了。
杨枝高兴的时候,沈红鸢眼里却含了些担忧:“小枝,这个东西一旦问世,其实对你有些危险。”
杨枝明白她什么意思。
当初她光布法阵,已经砸了有些门派的饭碗,这灵□□一出,让凡人彻底不需要再依仗他们的力量,那些人此生怕是都要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杨枝捏着那块石头,无所谓地转着它:“让他们来就是了。”
无论他们会怎样疯狂,她都不会有丝毫退让,因为,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当年的事情她一刻都没有忘过。
仗着自己能运用灵力就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拥有了超越于其他人之上的审判权?
那她要让天底下所有人都能用上灵力,纵是幼子也能和修士对峙,从此苍穹下无仙无凡,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卑贱。
杨枝把石头放在桌上,把手搭在沈红鸢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双眼弯着:“红鸢,今天高兴,我们吃点好的,再拿壶酒,对了,今天还是十五,晚上月亮好,我们对月饮酒再吹吹风,一定很舒服。”
沈红鸢笑着答应了她,两个人沿着山路下行,一路松涛声传入耳中,凉爽又畅快,明明是暑日却别有一股清气沁入心脾。
入夜后,两个人找了个亭子,坐在里面边吃边喝,酒酣人醉,渐渐地月亮就从一个变成两只,她们两人靠在椅背上,眼睛发直地看着天。
“我好像醉了。”杨枝道。
沈红鸢晃晃脑袋:“我还能喝。”
杨枝醉眼朦胧地看她拿起酒杯却喂到鼻子上,哈哈大笑起来:“你比我醉得还厉害。”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地笑了半天,终于齐齐地瘫倒在地,肩并肩地躺在地上,月光落在她们的脸上。
杨枝还在醉着,忽然听见沈红鸢说:“今天的月亮真好看,要是师父也能看见就好了。”
杨枝扭头看她,大概酒壮人胆,她脱口而出地问:“你师父,你是喜欢他吗?”
沈红鸢毫不遮掩,大大咧咧地说:“是啊,他那么温柔的人,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着,她停了一瞬,声音忽然比刚才低落许多:“我知道,许多人都说他陨落了,但我觉得他成仙了,他那么厉害。我真想飞上九天去看看他,看一眼就好了。不过,成仙的路难走,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那一步,可能半路就夭亡了。”
她的眼中一片神伤,杨枝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想劝慰两句却见她眼中又有了神色,语气憧憬地说:“我听说,人有死期,仙也有陨落的时候。或许等到有一天,海枯石烂,我会和他相会于九泉之下。”
杨枝鼻子一皱,觉得月光照得人眼发晕:“说这些干什么,走到走不下去那天再说丧气话。”
沈红鸢扭过脸,笑嘻嘻地说:“不说这个了,我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在外面飘了三年,还不想家吗?”
杨枝对着月亮眨眨眼,一时间没有回答她。
今日之前,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离开江州后,她四处奔走了一段日子,一方面是给图南找药,一方面是散心。
他需要的药材难寻,她确实奔走了许多地方,费了不少功夫。
她上昆仑,等雪落满山时一朵莲花开。风雪太稠,伸手不见五指,她却能感到许多人的气息,大家都蛰伏着,为了抢花。她不慌不忙地等待,却在花开的那一瞬间野兽一般地冲过去,采到莲花,把其他夺花的人统统打败。有人愤愤地骂她疯狗不要命,她却顶着一身雪大笑,畅快无限。
后来又下南海,捉应龙,她不杀龙抽筋,只取它十片龙鳞。那条长蛇本来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吓得僵直,杨枝却伸手把它扔回海里,给它一条生路,它得了生机又嚣张起来,骂骂咧咧地不走,被杨枝扯回来,又取了十片龙鳞备用。
那段日子,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御剑的时候还要哼些不成调子的歌,唱得难听又怎么样,她想唱就唱了,反正没有鸟嫌弃她的嗓子,骂她五音不全。
后来图南修补灵脉的药凑够了,她把东西用青鸟送回玄冥,由师父炼药,她则继续在外行走,一个人看朝晖夕阴,春雨冬雪。
到今天为止,她没想过回去,也没想过要去见图南一面,甚至许多时候她都想不起他,只是到他生辰这一天她才会猛地想到,今天是图南的生辰。
但想起来之后,她也只是给他送一只青鸟,祝贺一句,而后就没了,她又投身于其他事情中。
杨枝坐起身,又倒了一盏酒才道:“我暂时不准备回去,等灵□□彻底做出来再说吧。”
说完,她晃了晃那酒盏,酒盏底是灰粽色的,上面浮着一个好大的月亮,朦朦胧胧地看去像是一只眼睛,水波波的,仿佛有人正在远隔千万里的地方投来视线。
杨枝看着盏底的月,又抬头,看天上的月。
她忽然想,不知道江州今夜月色是否也是这么好。
千里之外,江州的月色倒也不错,但是林秀待着的书阁外火光更不错。
一个炉子刚好搭在法阵边儿上,铁锅一大半在阵外,一点点在阵内。炉子上面还搭了遮雨的草棚,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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