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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们没想周到,”警察署长致歉道,“那些倭人带了兵过来,没法得罪。”
    “赵署长的处境确实难,”她想想道,“不如这样,你我各退一步。我让你们上船验货,你们交出举报的线人。若盐中无枪,构陷我们的人要法办,而且不能给你办,须送去北平。”
    警察署长微一怔,没懂背后的门道。
    她解释:“今日提这个条件,倒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商界的同仁。若构陷的人不伏法,日后各省必然效法你们,那我们的生意真就做不下去了。”
    警察署长似被激起斗志:“若盐中有枪呢?”
    何未笑了一笑:“我人在这里,你只管拿。”
    她又道:“我相信,诸位是有备而来,就算谢少将军在此处,也没人能拦得住你们。”
    翻译将此话讲给日本人,几个日本人换了个神色,虽不懂何未的用意,但他们更相信自己得到的消息。
    日本人对枪支兴趣不大,他们需要一个由头,拿住何未的把柄,逼她就范。是以,日本人没耽误时间,下令,要列队的士兵们入船舱。
    “诸位稍等。”何未叫住他们。
    日本人面露喜色,猜想她怕了。
    “方才的话,我不是随便说说的,”她道,“此处不是日租界,由日本兵搜船,这不合规矩。还请署长带人,亲自下一趟船舱。”
    警察署长再次愣住,没想到何未计较如此细枝末节的事。
    “我在此处陪着二小姐和谢少将军,”警察署长对手下挥挥手,十几个警员进了船舱。日本商人不放心,寻了个借口,也进去了。
    她不慌不忙,让经理告知贵宾舱的客人们,港口警署突然来抽查货物,须推迟时间启航。
    没多会儿,几个老派军阀的管家下了船,拥到何未身旁,询问情况。
    在天津有一批老派军阀以养痾为由头,藏身租界多年,如今见北面动荡,一同南迁。他们的行程皆经何未的手,对何家航运极其信任,一听说是港口警署耽误了启航时辰,一个个发了威,在船舱内发电报去了天津总署问责。
    二十分钟后,一辆总署秘书处的黑色轿车驶入码头。
    总署秘书一下车,便瞧见码头上日本人和东北郑家人拔枪相对。东三省和日本人的仇怨大,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偏在今日,在海河码头上突然对上了。
    总署秘书观察四方,遥遥见何未这里,三步并做两步,前来招呼:“二小姐见谅,见谅。”
    何未答:“无妨。生意上没谈拢,日本人在找事情。”
    总署秘书摘下金边框的眼镜,轻声道:“这种场面,也就是二小姐能拿得住。稍后事情结束,还请二小姐赏脸,吃个便饭。”
    何未笑笑,没应承,看了眼谢骛清。
    握着眼镜的秘书,随何未的视线,看向一旁的男人。
    混迹官场多年的总署秘书,竟手停住,似惊似喜地失声道:“这位……”他忽觉失礼,戴上眼镜,十足尊敬地对谢骛清微欠身说,“当年南北和谈,在下曾有幸见过少将军。在利顺德,我和晋秘书一同接过你们北上谈判的人,不知谢少将军可还有印象?”
    谢骛清对总署负责人一点头,道出地名:“利顺德三楼。”
    “正是,正是。”
    有的人,活在这世上,拼了命想被人记住,想在旁人的记忆里留下一丝丝痕迹,却徒劳无功。而有的人,他只要出现过,就会深烙在旁人的生命里,无法忘记,挥之不去,就算十年、二十年,仍难褪色。
    那年,总署秘书还是个助理,跟在北京临时政府的代表秘书身后,黄铜色电梯门在利顺德三楼被打开,这位将军跟在两位中年将军身后,沉默着迈出铁门,从总署秘书面前走过。
    北京临时政府的代表秘书评价,这是一位少年功高、不好亲近的将军。
    而跟在代表秘书身后的这位助理,虽身处军阀政府,却由衷祈盼着和谈的成功。他对这位南方来的谢骛清将军是钦佩的。
    “谢少将军请宽心,只要船上没有所谓的枪支,鄙人一定彻查下去,”总署秘书下了保证,“必会给二小姐一个交代。”
    何未对此从未担心货物的事。
    她看着码头上的几波人,却在忧心另一桩事。码头上汇聚了太多人,上百双眼睛看着,她根本没机会登船。
    偏偏这是今年最后一班客轮,再出海只能等来年春天。
    很快,查验货仓的人铩羽而归。
    日本人面色难看,语态僵硬地表达歉意。日本兵列队爬上军用卡车,在猛烈的北风里,苍绿油布篷盖住那些异邦面孔,驶离码头。
    日本人接到的消息不假,但除了何未、谢骛清和白谨行三人,及谢骛清的心腹,无人知晓那批枪究竟在何处——此刻,两卡车的盐正途经保定,由白谨行和募捐善款的县长亲自押送,往西北去了。盐将如数送至灾区,而盐中的枪支,则会从西北辗转运到江水流域,由何家长江流域的船只,运送到红区。
    这是何未那晚在广德楼的临时起意。
    白谨行早年在西北从军,对西北关隘要道了如指掌,若遇变故,比海路更容易应付。所以她在做善事时,将运送枪支的道路也铺平了。
    “谢少将军该放心了,码头的事我会陪着二小姐善后。”总署秘书友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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