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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
    正阳门的风裹着沙尘,撞到她眼睛里,把好不容易压下的泪催了出来。
    谢骛清没再多说,沿着来时的那条路往外走。为他引路的官员立在那儿半天,踌躇再三……实在不敢追上去,对车旁的何未轻声问:“何二小姐……不跟着去劝劝吗?”
    何未轻摇头,多一个字不想和这些人说,回身上了车。
    跟着谢骛清的副官跑到车头处,对着车内何未敬了礼,比了个板正的手势,为车开路。茂叔审时度势,趁着谢骛清的余威未散,启动车驶向围成圈子的那群人。全部人仿佛没了主心骨,溃散开来,放他们走了。
    一行人回了何宅。扣青坐在抱厦里,剥着一小碗核桃仁,要问前姑爷走得顺利不,瞧见何未眼睛红肿,被吓着了。莲房不让他们跟着,但仍坚持要热水,给她擦身。
    她任由莲房折腾,往床上一躺,魂魄散了似的,缩成了一团。
    至深夜,茶几上自鸣钟连敲了九下。没大会儿,有微黄的光落到她的眼皮上。
    她眯着眼看,微光是远处的壁灯,莲房怕晃她的眼,以床帐遮着。
    “谢公子的人来了。”莲房柔声说。
    屋里太静,恍惚听到回声似的。
    莲房接着道:“送了几盆海棠,说开得好,让人拿给你看。”
    何未合上眼,努力醒过来。花必然是托词,恐怕找她有事。
    她撑起身子,坐到了床边沿。莲房递过一块热毛巾,见何未擦完脸,为她换了能见客的衣裳。她离了卧室往小书房去。
    “不在书房,在院子里。”莲房说。
    “为什么不请人进书房?”她问,嗓子哑得很。
    “不肯进,说……今日特殊,不大好进屋子里。”
    何未走到抱厦,见来的是个极年轻的陌生面孔,不是常见的副官。年轻人一见何未便低头,叫了声:“何二小姐。”
    年轻武官招呼完,上前两步,两手捏了一长条叠起来信纸。何未就着抱厦里的灯,将信纸一折折翻开,不晓得是写信的人心事重重还是为什么,信纸叠了许多折。
    纸打开,字因折痕走了形——
    吾兄落难,唯二小姐施以援手。此一恩,没身不忘,他日必以命相酬。谢山海。
    她险些掉了泪,真真切切感觉到左胸一窝一窝地疼着,像被刀剜着肉。什么都没做到,人没救出来,却见到这样的话,让她难过更甚。
    “他……”她轻声问,“你们公子平安到六国饭店了吗?”
    晚九点有谢老将军的禁足令,他外甥讲过。
    年轻人摇头:“没回去,人在百花深处。”
    说完,年轻军官小心看何未的面色,低声又道:“林副官说,何二小姐若方便,去个电话陪他说说话。这不是公子爷的意思,是我们私下里议的。”
    “他是不是回去发火了?”她担心。
    年轻人摇头:“没有的。”
    “我见他下午打那个人,以为……”
    “那是有缘由的。公子爷这个人,笑有笑的缘由,动手有动手的道理。他从不会因生气做什么,”年轻人似极崇拜谢骛清,话多说了两句,“林副官先前就说过,公子爷对他说‘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一个连私人情绪都戒不掉的将领,难堪大任’。”
    他最后道:“我们是觉得,他守了几小时的赵参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怪可怜的。”
    何未轻点头,要了号码,嘱均姜带年轻官员到厢房里等着,她则去了小书房。
    她在台灯的光里,取了听筒。
    “晚上好,请问要哪里。”听筒那头的接线员柔声问。
    “一九二。”
    “请您稍等。”
    坐榻的矮几上,放着早晨她翻看的一叠船客名单,她怕看到赵予诚的名字,卷起名单,塞到矮几下。
    听筒里,有了电话被提起的回音,连接了另一个空间。
    没人说话。
    她想开口,电话那头林副官先低声问,人家参谋长亲自来了,车在护国寺东巷的胡同口。仍无人出声,想是他用手势屏退了副官。
    他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略低的声音问了相似话。
    她欲启口,他又道:“你可以继续说,但我未必有耐心再听下去。”
    ……
    看来前一个电话中途断了,接线员刚好把她的通话接了进去。至今谢骛清都认为她是上一个通话人。
    “我是何未。”她轻声说。
    那端像断线了似的,又没了回应。
    何未怕耽误他的事,轻声道:“你如果要和人通话,我先挂断。我没要紧事。”
    ……
    “谨行,”他低声问,“知道你打这个电话吗?”
    他以一句话提醒何未,就算他人在百花深处,电话线路却连接着不可测的地方,不可避免要受人监听。
    就算她心里盛了再多话,都要先入戏。
    “我与他只是朋友,与你的情谊也一样,”何未握着听筒,轻声道,“为何朋友间通个电话,还须另一人点头。”
    “谨行是个不错的人,与我不同,”他道,“我给不了你的,他可以。”
    “我想要的,你们谁都给不了,”她说完,柔声问,“今夜能不能不说这个?”
    “好,”他顺了她的意,“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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