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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未要人送了水果和茶水来。
    人走后,见他没挪动的意思,给他倒茶:“这家具,像上世纪的。”
    “要再早些,”他陪她聊,“像路易十六的喜好。”
    何未惊讶看他。
    “以为我只会打仗?”谢骛清靠在沙发背上,完好的那只左臂撑在扶手上,远远望着她,说,“你还在咬糖葫芦的年纪,我已经开始上列国君主制被推翻的课程了。”
    想了解他们为什么被推翻,先要摸透他们的奢靡习性。君主制的集权,以举国财富来打造宫廷摆设,这一点,中外相通。
    她抿嘴笑着,小声揶揄:“你是不是只知道北京有糖葫芦。”
    说完,又道:“这桩事办完,我带你吃遍四九城。”
    谢骛清微微颔首,轻声笑回:“多谢”,言罢,补上称呼,“何二小姐。”
    这话在何宅说过,此番是第二次,却因情形不同,轻松了不少。
    “来。”他忽然说。
    何未领会他要谈正事了,走到他面前,靠着床边沿坐下来。那处,正对着小沙发。
    “许多话用电话不好问,”他低声道,“而且让他们问,你未必肯说。”
    他说的没错。
    “你想带出去的货物是什么?”他直接问。
    他处在这样的境地,知道的事越少麻烦越少……何未犹豫着。
    谢骛清仿佛看穿她的心事,轻声说:“虽有特许通行证,但要带出去,须开箱。我相信,你并不敢开箱。”
    如果敢,就不必求助于他了。
    谢骛清看她始终不语,再道:“这批货想出去,需拆分,分批带走,从现在开始安排,完全来得及。但你先要告诉我,箱子里的是什么。”
    她仍在犹豫。
    他最后说:“当然,既然我在这里,想连箱带走也有方法,只是为了两个木箱闹出一个大案,是否值得?”
    木箱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装着的东西。
    “我的货,”她想了想,轻声说,“是两个人。两个箱子,装了两个人。”
    “活人。”她补充。
    他没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似在来前就设想了全部的可能:“如此最好办,让人从箱子出来,跟着我们的车走。留两个你的人在法租界,等事情过去了,随时离开。”
    没这么简单。
    何未轻摇头:“他们不配合……是被迫的,被绑来的,不是自愿上船。”
    他难得没估算到,反而有了几分兴趣,没说话,等她揭晓答案。
    她没想过,这桩事要从自己口中讲出来。
    “先给你倒杯茶,”她两手端茶壶,倒了红茶,端到他跟前,“喝口水,你看着挺累的,应该早睡了,被我叫起来的?”她隐晦地表达了,把他从鸳鸯被里吵醒的内疚。
    谢骛清似乎默认了,不答,径自接了茶杯。
    但右臂受伤了,如何能重温鸳梦……她走神地想了几秒,又想,总有办法的。
    她不再想人家卧室的事,回到原处,挨着床边沿坐下,在灯影里,轻声说:“我哥哥走之前,把我托付给了一个人。”
    谢骛清端着那杯茶,向她看过来。
    “现在他是我姐夫。”她说。
    何家不孝女离经叛道的名声,从登报断绝关系开始,其后接二连三,出了不少让人咋舌的事,这便是一件。传闻里,本该娶何未的召家公子阴差阳错下,娶了她姐姐。她一怒下设计,把人家弟弟、也是她曾经的同学召应升设计绑走,送去战场,生死未卜。这事传过一阵,被何召两家合力压下了下来。在京外的人,未必知道。有人说这是一笔交易,何二为此花了不少的钱才摆平。
    “召应升发表了许多的文章,骂军阀乱局,得罪了人,”她给他讲着传言下的真相,“当时有叔叔的朋友提醒我不要再和他联系,说有人做了计要杀他和他朋友,而且指定了下月必须死。我想救他,但能力有限,”二叔白手起家,除了钱,在北京没有什么大根基,“于是就……买人把他们绑了,交给宫里的太监,藏了起来。”
    那里是一个过时的世界,无人关注,无法自由出入,最适合藏人。何未给了太监许多钱,藏了他们一段日子。她对外故意让流言四起,掩盖真相,只等着大家相信传言,再想办法把人送走。
    后来宫里开始筹备大婚,每日进出车辆查的严,都要开箱,反而不如先前守卫宽松,找不到机会将人送出来。
    她不敢冒险,慎而又慎,把何家客轮最后一班的日期一拖再拖。
    “我等了许久,等到了最好的机会。大婚连唱三天大戏,那是宫里宫外最热闹的日子,进出贵宾无数。我拜托一位往日关系好的贵宾,帮我运了箱子出来。”
    她打通关系,把他们运到了天津法租界的仓库,计划今天取走。
    关关难过,关关过。
    没想到货取到,却被困在法租界。
    “如此说,他们该感恩于你,”他问,“为什么不配合?”
    “我没料算到……那太监会折磨他们。”
    宫内大婚首日,她欢喜地算好时辰,在唱大戏第二日,午时让莲房等在宫外接箱子。接回来时,她刚见完谢骛清他们,备好酒菜为他们接风洗尘……当日却闹得十分难堪。后来他们再不肯信她、不愿配合,此行又危险,她就只能绑了人,强行装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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