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刻意模仿过圣上的语调与气势,他即便是处在奴婢这个身份上,也会不自觉地拿捏腔调,但是因为那种不自觉的阴柔,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皇后被他这句话从一场美梦中惊醒睁眼,忽然发现镜中的女子已经半褪抹胸,被人用那只被自己唇齿安抚过的手肆意爱怜,瞬间便冷硬了神色,身姿重新端正笔直,倏然起身回头,手掌高高扬起,既快且狠地赏了他一巴掌。
“长膺,你未免也太放肆了!”
皇后找不到趁手的物件,或者说多亏这两日她没什么拿剪刀裁剪布料的兴致才亲自上了手,男人皮厚,那张脸打了就打了,过一段时间就能养好,但是她的手因为用劲过猛,隐隐生疼。
长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皇后,到底是因为自己大着胆子的进一步试探,还是因为自己突然出声扰了皇后的美梦。
“你一个内侍,也敢来碰官家的东西?”
皇后坐在榻上理好了衣衫,看着肌肤上的红痕,怒气不减反增,她同圣上一般,皆是心气高傲的人,只喜欢远远地欣赏这一张赏心悦目的脸,但并不愿意叫这只手触碰半分她洁净的肌肤,起码说话的时候不行。
“娘娘如此令人心折,奴婢一时情不自禁。”
长膺跪在地上,顾不得面上辣辣的痛,他得益于这张脸,这些时日得以伺候在皇后近侧,偶尔窥见骠国进贡来的树胶生支,知道皇后内帏寂寞,所以才敢更进一步。
“奴婢是想着,男子天生都是有三两贱骨头的,像是给幼儿喂饭似的,眼巴巴地送到嘴边不爱吃,撂开手反而张着嘴想要。”
左右四下没有旁人,他壮着胆子点破道:“您上赶着给官家送去,圣上说不定还要疑心些什么,但是若您少操些心,说不定官家哪日来了兴致,就往钱氏那里去了。”
“云娘子恃宠而骄,哄得陛下赐恩,连命妇都能日日进宫陪她说话,可是她也不是日日承恩的。”
太后之所以不管,除了如今与皇帝关系尚未恢复、身上病乏无力之外,也是因为彤史上的记录并不算离谱,皇帝难得有兴致,就随儿子去了,而圣上如今正中意云滢,会宁殿却每隔几回便要推拒一些圣上的恩宠,恐怕反而更叫皇帝留恋。
而如今的杨婉容,恐怕对有云滢这样一个好养女也不会觉得太高兴——云滢得宠和她几乎没有关系,而云充仪青云直上,两人的品阶就有些相近了。
本来圣上就宠爱云充仪,哪怕她是个才人都未必肯把她的孩子抱给别人养着,现下又添了延寿公主这么一个病歪歪的金枝御叶,她要是养不好,如果云滢将来有了皇嗣也必不可能抱给她了。
皇后原本是十分爱惜他这张脸的,听了他这些话虽然觉得有理,但她一贯是不喜欢内侍暗里贬损男子的,反而有几分随意地捏起来他这张脸细看,“你懂的倒多,连圣上的心思也敢揣摩。”
圣上即便性情里天生带了一份随和温情,其实能叫他瞧上的人并不多,他的眼中像是有叫人看不到底的云雾,到坤宁殿时面上永远都是疏离客气的,只消带了一点笑意,就能叫人陷进去,但是手里这个内侍的眼中从来都不能有这样叫她爱慕的光芒。
——下次让他来服侍的时候,就得叫他把眼睛也闭上了。
“下去罢,这不用你伺候了。”
长膺应了是,他轻轻按住自己脸上热辣辣的地方退下,然而又被皇后给叫住了。
“既然是官家的旨意,以后韩国夫人进宫就不必特特奏报了,”皇后抚上自己的晴明穴,这个地方叫别人来碰都不舒服,只有自己来才觉出畅意,“叫人勤谨着些,听听韩国夫人同云充仪每日说些什么,回来当个笑话似的说给本宫笑一笑也好。”
圣上身边的人倒真是有心,连为会宁殿选一个女夫子,都小心避开了秦氏所交好的人物,实在是再小心也没有的了。
……
云滢起初以为和这样年纪的命妇说话并不能说到一处去,命妇出入宫闱一般都是参拜皇后,虽然也会跪拜嫔妃,但是很少到嫔妃所住宫殿拜访,这位又是从前宰辅的夫人,两人之间并无多少话可以说的。
她倒是情愿来一位年轻些的命妇,这样的话两人之间好歹还能聊到一处,而不是同一个年纪足以做自己婆母的女人待在一处。
然而实际上这位韩国夫人却并不像是她想象得那般古板,说话风趣幽默,各地的风土人情都能说上一二,甚至有时候人无意间说起一段话本里的寄词小调,她立马就能接上后一句。
明显能瞧出来她是认认真真做过准备的,并不因为云滢只是九嫔之一而糊弄敷衍。
因为内侍省知会过韩国夫人,云充仪夜里还要去守着太后,因此她每日未时三刻进宫,陪云滢看上一个时辰的书再出宫回府。
“官家原想着请夫人住在会宁殿中呆一阵子,省得日日进宫辛苦,但我怕夫人拘束,便说还是劳烦您日日进宫为好。”
云滢休息间歇的时候也会同韩国夫人周文氏海阔天空地聊上一阵,她含笑请韩国夫人尝尝会宁殿的点心与茶汤:“我想宫中规矩多,夫人住着也会觉得拘束。”
起初圣上确实有意叫人多陪陪她的意思,但是宫中嫔妃长年累月见不到自己的家人,几年能见到一次的都不多,韩国夫人虽然说是个外人,叫人想不到外戚那方面去,然而云滢想一想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宫中拘束太多,还不如放人还家,每日进宫来得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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