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子忽悠悠往下飘,铺了满地。黄澄澄的如此纯粹,好像踏上了一条金路。两人肩并肩在街上走着,闲散的聊起天。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过些天该是素莹的生日了?”张怀谨把手插进大衣兜,侧脸问道。
姜素莹细寻思了一下,还真是。这段日子过得昏昏沉沉,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她不禁好奇起来。
张怀谨脸一红,不肯出声。
当初上学的时候,他专门托了同乡,打探到姜素莹的生日。之后年年在那个日子写情书,可每到临门一脚之际,又都因为胆小而没有送出去过。
——这样丢人的事情还是不说为好,不然都要折损他的魅力了!
张怀谨有意避开这个让他害羞的话题,转而问道:“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姜素莹刚要说“没有”,风忽悠悠卷起一小搓叶子,正好滚落到她的脚下。她一时玩心起来,把要回答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有意去踩叶子了。
“该你了。”姜素莹自己玩还不够,偏要招呼起张怀谨。
张怀谨跟在她身后,笑出了声,一同玩起这个幼稚游戏。心里倒是不害羞了,变得十分快活。
一路走,一路笑,眼瞅快到报纸上招工的地方。
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张公子,姜小姐?”
这句熟悉的称呼让姜素莹脚下一顿,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整个人僵硬成一块木板。
上海人生地不熟,压根不应该有人认识她才对。
是谁在喊她?
她一点点困难的扭头,看向街对面。
“天啊,好久不见,你们竟然在上海!”说话那人扶着礼帽跑了过来,语气十分惊诧。
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卢主编。
还好,不是廖海平的人。姜素莹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已经凉透。
这厢张怀谨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也开始寒暄:“您怎么来上海了?”
卢主编顾不上解释。
他乡遇故知,他憋了一肚子话要说,非要拉着姜素莹和张怀谨去咖啡馆里坐一坐:“我可是有惊天的消息要分享,你们一定得跟我来。”
卡布奇诺咖啡一式三份,都加了厚重的奶油。喝起来太过甜腻,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卢主编的嘴倒是没被奶油糊住。
他三言两语解释了此番访沪的初衷:如同姜素莹先前知道的那样,新文报要采访大诗人托尔基勒,同时报道和黄楚仁的文学沙龙。而因为姜素莹的仓促离职,卢主编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翻译,只能亲自上阵了。
姜素莹诚恳的道了歉:“当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对不住。”
卢主编大方的摆了摆手,因为这并不是他谈话的重点。
他的重点是——
“天津城闹出大乱子了!”
啪嗒。
他这一嗓子调门起的颇高,把隔壁桌学生的钢笔都吓掉了。卢主编正说得上瘾,恍若不觉,继续讲了起来:“廖海平和刘长生打起来了!”
过去的这一个月里,天津城的商界确实算不上太平。
刘长生做了个大动作,趁夜弄沉了廖海平一艘刚要出港的货船。满满一船的料,就这么进了水,再捞不起了。
而廖海平也不是吃素的,转手就放火烧了他的仓库。烟草最怕受热,这回可好,全都化作灰烬了。
中间人调停了几次,非但没有结果,反倒愈演愈烈。尤其是廖海平,那架势是杀红了眼,非要斗出个你死我活。
卢主编拍了拍胸口:“廖海平好像是发了疯,不知憋着什么火。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呐。”
姜素莹震惊的简直要握不住杯子,差点把手里的饮料泼出来。扭脸看向张怀谨时,对方也明显愣住。
原来廖海平不来上海捉人,不仅仅是没有探得他们的行踪,更是自顾不暇了。
这下可太好了,看来姜素莹是真的安全了!
这厢卢主编陈述完整桩奇案,把咖啡杯放了下来。
“我都说完了。”他突然调转话题,兴致盎然的询问起在场听众,“所以呢,你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上海?”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越是惊心动魄的故事,讲起来反倒越是平淡。
姜素莹把其中一部分含混带过,三言两语的讲完,之后诚恳的嘱托:“卢主编,您今天见到我们的事情,回天津之后请务必保密,不然真的会是天大的麻烦了。”
“一定,一定。”卢主编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是个文明人,早就看廖海平的行径很不顺眼!”
张怀谨为了以示感谢,又叫了一客士多啤梨蛋糕。乍红的果子顶在雪白的乳酪上,颤巍巍,甜润可爱。
沉重的话题聊完,总算能聊些轻松的。
卢主编吃了几口蛋糕,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想起什么:“既然姜小姐现在安全了,先前说的工作还作数么?”
姜素莹顿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急忙坐直了身子,问道:“您是说做托尔基勒先生的翻译么?”
“正是。”
姜素莹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先是廖海平自顾不暇,如今又有了机会难得的工作——她像是被好运气砸中,整个人坠进了蜜堆里。命运张开翅膀,呼啦啦往前飞,一直要冲到幸福地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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