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钟铭,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如法炮制的那样做了,那些恐惧果然再没有找上来。
只是不知怎地,取代它们出现在脑海里的,竟然是钟铭神情淡漠的样子。
越来越清晰。
——
她还清楚地记得,就在钟铭和方町出国的前一个周,她将所有存钱罐里的钱掏了出来,砸进小卖部,头一回大方的请了个客。
她笑着闹着在钟铭家玩了三个小时,前所未有的疯,直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才站起身装作喝多的样子,冲进洗手间。
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不顾那些水花溅了自己一身,只是低着头,极力掩饰着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
镜子里映出来的那张扭曲的脸,是那么丑。
客厅那头,钟铭和方町正在喝酒。
走出洗手间,她没有返回客厅,晃进钟铭的卧室,一下子栽进那张大床里,闻着熟悉的味道,闭上眼,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
醒来时,眼睛红肿,屋里昏暗。
她迷迷瞪瞪的趿拉着拖鞋,穿过昏暗的走廊,走向散发着微弱光源的客厅,不见方町,只有喝醉的钟铭横瘫在沙发上,敞开两颗纽扣,发梢凌乱。
她踮着脚尖凑过去,动作极轻的跪坐在沙发前。
心里有个声音在蛊惑着说,这就是她拼了老命留长头发,养白脸蛋,努力学习的目的,千丝万缕,只为了理出一个线头,拉近彼此的距离。然后,坦然自若的站到他面前,轻声说一句:“我长大了”。
尽管这或许对他不具任何意义,且很快就会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以至于,她不得不选择抓住这个瞬间,放纵心底丧心病狂的小恶魔,掩埋最后一丝理智……
闭上眼,轻轻靠过去。
一瞬间,好像碰到什么,又好像没有。
还在那童话般的触感里,错觉的感到他的嘴唇也微微翕动了一下。
她一下子抬起头,见钟铭没醒,才松了口气,然后缓慢的站起身,晃着酸麻的膝盖。
直到身后传来“啪”的一声。
她惊喘的回头,客厅门边亮起一抹红光。
“原来你真的喜欢钟铭。”
是方町。
他将金属打火机送进裤兜:“这可糟了……他和我说过,只拿你当妹妹。”
——
谁要当什么鬼妹妹!
回忆一下子侵蚀了所有细胞。
隋心抬起头,又问了一遍:“我现在这样是不是真的很丑!”
“真的。”方町说。
心里的大石一下子放下了,同时涌上来另一个念头,迫不及待。
“那如果这样去找昨天被我打的那个同学,会不会多拿点同情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这么离开,不管付出的代价多么昂贵。
想法一成型,隋心就拨通了夏瓴的手机。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夏瓴惊讶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她的耳膜。
在夏瓴看来,这不过就是两个朋友因为误会打了一架,双方都不介意,虽然姚晓娜住进了私家医院,但是估计也就是碍于脸上的淤青不好意思见人,最多三五天就返校。
隋心问:“你有没有姚晓娜寄宿家庭的地址?”
夏瓴立刻报上,随即道:“我晚点也会赶过去,有我在,你和姚晓娜互相道个歉,再让姚晓娜跟家里人澄清一下,我也跟我爸说说,这事就翻片儿了。别担心,这事没那么严重!”
隋心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解决。
——
十几分钟后,方町顺着地址找到了姚晓娜家。
隋心跳下车:“等我半个小时。”
“真不用我跟你去?”方町说。
隋心摇头:“我是去道歉,又不是去示威,只要让她出一口气,这件事没准还有转圜的余地。”
隋心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对了,中午那顿饭是你请的吧?”
方町扯着嘴角“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怕我再被人欺负,帮我收买人心吧?”
方町淡淡道:“我早说过,能用钱摆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以后,还是不要这么破费了。”
话音落地,隋心转过身。
方町却在此时伸出手,将她一把拉住,手劲极大。
“就这么上去让人骂,值得吗?”
“值得!”
隋心回过头,眼里充满神采:“方町,在你二十四年的生命里,有没有过一件事是势在必得的。为了实现那个目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早已料到结果只有失望,却还是想为它努力。”
直到这种努力,成了习惯,生活的一部分。
“钟铭就是我的目标。”
方町缓缓抬眼,就见淡淡的日光下,那张白皙秀气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虽然脸上还有泪痕,随意披在肩上的长发也有些蓬乱,却越发衬着那双眸子清澈纯净。
然后,他就见到一抹灿烂的笑容。
“韩信都能忍受胯|下之辱,我去道个歉又算的了什么?既然我可以为了他从学渣变成学霸,安安分分的在学校里扮演小白兔,怎么能就这么半途而废!我是不会被姚晓娜轻易打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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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潢精致的套房里,清一色的深色家具,糅合着现代巴洛克风格,音响组合里传出缓慢绵长的轻音乐,墙上的巨型油画里抽象的线条,生动而勃发的舒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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