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塔莉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杨谦之,起初,她以为杨谦之知道之后,会很生气……但她看杨谦之面色如常,似乎就在叙述一件普通的小事,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二殿下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好大的人情。”塔莉公主眼神明亮,嘴角微微翘起。
她抬眸,月色清冷,微风轻拂,低声道:“他们都希望我父王早点死……可是又谁都不敢动手。因为,一旦有人动手,其他人便会以此为把柄,展开攻击。”
杨谦之淡淡:“嗯。”他面容沉静,耐心听着。
塔莉公主道:“我王叔早就想与大文缔结姻亲之好,便一心想将我嫁过来。”
杨谦之颔首:“然后呢。”
塔莉公主怅然一笑,道:“这样一来,我便彻底离开了白蛮,不能再插手王庭之事……而且他可以借着我的夫家势力,为他夺位做准备。”
杨谦之迟疑了一下,道:“他又怎么会断定,你的夫家,一定会帮助他?”
塔莉公主艰涩一笑:“他自然不会选喜欢我的了……也不会有人真的喜欢我,他们不过是需要我的身份,这样便有了名正言顺的合作理由。”
她冷静道:“他们需要的是一场能见光的交易,各取所需的交易。”
杨谦之沉默了一瞬,他转而看向塔莉公主。
她比他还小了一岁,说起这些波谲云诡的事,却如此驾轻就熟,可见思虑甚重,她平日里,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不过比五公主杨姝大了两岁,杨姝还时不时为了穿衣好看,发饰新潮而烦恼,而这个异国小公主却已经要为自己和父亲的生存筹谋,与那些叔叔伯伯斗智斗勇。
她太不容易了。
杨谦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原本偶尔也会自怨自艾,觉得自己生来就有缺憾,与大位无缘。
母妃更是缠绵病榻,一年到头,能下床的日子都不多。
然而和眼前这位少女比起来,他觉得自己简直太不堪一击,顿时有些惭愧。
杨谦之忽然道:“公主……以后若有需要,只要我能帮得上的……尽管找我。”
塔莉公主笑了笑,明艳如花:“二殿下是不是对每位公主都这样好?”
杨谦之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不是。”
此言一出,两人皆沉默了一瞬,对视片刻,又默契地移开目光。
一人看天,一人看树,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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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没有宵禁一说,时至半夜,依旧人声鼎沸。
借着太后寿诞,市坊中张灯结彩,人们欢歌笑语,聚在一起久久不散。
在城中的主道附近,有一座安静的宅院,这是武平侯白仲在京城的别院。
一架华盖马车由远及近,缓缓在门口停下。
车夫低声道:“侯爷,到了。”
车帘一掀,一身宽大袖袍的中年男子,自马车上下来,气度不凡,面色微冷。
他下了车,门口的士兵立即将大门打开,将他迎了进去。
白仲面无表情,背着手自大门进入,穿过中庭走入院落之中。
有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默默跟在他后面。
这少年眉目细长,未长开的脸上,还有几分孩子气,但他眼底隐约有些闪烁,一路上一言不发。
白仲一路行至书房门口,才顿住了步子。
他回眸看了一眼,那少年仍然低着头,白仲道:“还跟着为父做什么?”
那少年没有抬头,声音很小:“父亲今日……不查问我功课么?”
这声音带着几分紧张,还有几分不情愿。
他是武平侯白仲的嫡子,白亦盛。
在白家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一个庶出的兄长。
白仲面色冷肃,看了他一眼,白亦盛肩头微颤,似乎极其害怕他父亲。
白亦盛无声摇了摇头,道:“罢了……今日不问你了,自己回去温书吧。”
白亦盛一愣,抬眸看了白仲一眼,他肃然不动的面色下,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终于确定父亲说的是真的,于是心下松了一口气,行了个礼,便急忙退下了。
从小到大,白亦盛最怕的便是父亲查问功课。
平日里父亲公务繁忙,连话都没时间与他多说一句,只有想起来要查问功课了,才叫他过去。
每每板着脸问他,若是答得好,便勒令他不得自满,若是答得不好,则是一顿训斥,重则体罚。
母亲疼爱他,但是除了吃穿用度以外的事情,父亲都不允许他母亲插手。
平日里他们住在西南驻地,天天查问便也罢了,没想到这段日子来了京城,也要天天查问。
白亦盛有些无语,他只能白日里参加盛会,晚间回来读书。
今日突然说不问功课,倒是叫他感到意外。
书童在偏院门口等他,见他独自一人回来,便拿着灯笼,迎上前去:“公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平日里查问功课,没半个时辰是回不来的。
白亦盛点点头,长吁一口气:“今日父亲不问功课,总算可以休息一日了。”
书童先是微微颔首,然后又叮嘱道:“学业一日不可废,公子休息一会儿,再温一下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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