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捧着折奏,缓缓跪了下去:“父皇明察,儿臣绝无此事。”
“若是疑心你,早在对张家动手之前,便已经先拿下了。”皇帝淡淡地,“你从这折子上看出什么来了?”
这是太子关于永州谋逆案子的一份总结陈词。
最令豫王意外的是,太子竟言明了,他并没有怀疑过谋逆之举跟豫王有关,多半是有人挑拨离间。
太子请皇帝留意京内动向,别让人把豫王当成了刀使唤。
撇开他们兄弟两人天然相争的关系,永州那边许多人的口供,可都是直指豫王,在众口铄金,而性命危急的情况下,太子居然会下这种的定论。
这本来是个好机会,就算不至于杀人诛心,但也可以轻易地让豫王彻底的爬不起身。
但太子竟没这么做。
皇帝打量着豫王脸色的变化,缓声又道:“太子跟宋夜光之间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豫王又是一惊。
当初程残阳叫他趁着宋申吉挑明宋皎身份的时候,主动向皇帝坦白。
皇帝那会儿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此刻却又问出了这句。
豫王的唇动了动。
难以回答。
是啊,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一路到现在,他把自己手心上的人错失了,就如同太子先前在豫王府打他的时候说的一样,他一而再地伤害宋皎,羞辱她,背离她……落到这个地步,是他罪有应得。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开始的?
也许,真正的知道,是从太子为了宋皎不顾一切赶去西南开始,是从宋皎对他说“一切回不去了”……开始。
眼中湿润了。
皇帝看见了豫王的沉默,以及他脸上的悲戚难言。
“让你看管着宋夜光,朕其实,并不希望你杀了她。”皇帝说出了心里话:“朕其实知道,你早就是知情人了。宋夜光曾经是跟着你的,事到如今不管朕承认不承认,太子对她是有心的,所以朕把她交给你,就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处置她。”
太子从来是个暴急的脾性,这次永州遇袭、陷于谋逆大案,在所有众口一词中,太子却能够保持清醒、理智跟公允,非但没有指责豫王,反而担心有人把豫王当刀,因而乱了京内及天下。
相比较来说,如果豫王真的狠心对宋皎下手,皇帝会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
不仅仅因为宋皎是豫王昔日的心腹,也是因为宋皎所作所为,无愧于国无愧于民,同时……宋皎亦是太子的心头之人。
如果豫王真的能够无视这些,无视旧情跟宋皎这个人,真正的冷心冷血地动手,就在太子为他开脱的时候反而狠狠捅了赵仪瑄一刀,皇帝怎会不失望。
幸而,事情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王府的事情,朕已经都听说了,”皇帝淡淡道:“一个奴婢自作主张,跟你没什么大干系。不过以后事可要再多加留意,你便是太宽仁了,才会让区区奴婢在王府兴风作浪。”
豫王的眼中有泪,好像也有汗,听到最后他道:“父皇……”
“怎么?”
“儿臣,愧对父皇……儿臣无颜再留在京中,儿臣自请出京前往封地。”他忍着心头之痛,沉声说道。
皇帝有些意外,端详他片刻,才吩咐道:“倒是不必急于如此,京内局势还未定,张家才出事,你又离京,这个节骨眼上没事也会给捕风捉影地闹出来。何况你又要大婚……嗯,兴许到年底宫内还会有好几件大事,你走了像是什么话。”
豫王隐约猜到皇帝口中的“宫内几件大事”是什么,他恨不得马上走,立刻就走。
皇帝却又道:“本来想传你进宫,叫你去安抚一下你的母后,可是你这副样子,若是给皇后看见了自然更加伤心,少不得再调养调养吧。”
豫王离开了养心殿。
他说不清心里是种什么滋味。
他本是想去皇后那边看看,走到半路,突然想到自己脸上的情形,而且他也实在并没心情去劝慰人,便又转身往回。
才过一处宫门,便听到里间有唧唧喳喳地说话声响,竟道:
“听说了没有,先前那位西南道巡按御史宋大人进宫的时候,皇上是特赐了乘舆的!好大的面子,太子殿下还陪着走呢。”
“原来那乘抬舆是那位御史台的宋按台?他们先前远远地瞧见了,还私下里疑惑是谁如此大排场呢。”
关河在身后听见,正欲上前,却给豫王抬手制止了。
他停下脚步。
宫门内道:“太子殿下明明跟那宋夜光是死敌,怎么竟突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先前听说太子还带了他去了东宫了,这会儿还没出来呢!啧啧,听说这个宋大人生得美貌绝伦,先前还跟豫王殿下有过那样的传言,怎么跟王爷断了后,又跟太子殿下这样……皇上竟不知道么?成什么体统?”
豫王皱眉。
幸亏立即有个声音立刻呵斥:“可别瞎说,这位宋大人是有大功绩的,西南道上一不知救了多少人命,还受了万民伞,皇上跟太子殿下当然器重了,这位是正经有能耐的大人,你们可别瞎说那些诋辱人的话。”
正说到这里,又有个小太监凑过来:“你们的消息都过时了,我才听说了,那位宋按台其实……”
“什么?”轰然的惊愕之声:“是女……女子?不,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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