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几乎按捺不住,她忍耐了大半辈子,终究得不到宋申吉一声好,反而落了这么多的责难。
不管是朱姨娘在,还是新外室进门,在宋申吉眼里,她跟宋皎,都像是仇人一般。
当初她冒险让宋皎扮作男孩子,为己跟魏家撑腰,宋皎又做的极为出色,本以为总该得一些宋申吉“父亲”般的疼宠吧。
谁知非但并没有,反而是处处刁难。
魏娘子泪如泉涌,但却并不是伤心,而是后悔。
早知道这样,她就该豁出一切去,就算被休了又怎样,只带了宋皎回娘家去,吃糠咽菜,死活也挣扎出一条命来。
如今,女儿被当做男人似的使唤,又被送出京中,在外头披荆斩棘跋山涉水的,谁知道宋皎受了多少苦,谁在意她的死活。
本该最在意宋皎的,是她的父母,但她的母亲狠心地把她从小当男孩子教训,她的父亲却是动辄打骂,没有一刻的好脸色。
魏氏大哭,为己的愚蠢,也为女儿的可怜。
她叫人收拾东西,要回永安镇魏家去。
“你要走就走,我反而干净,”宋申吉很是厌恶:“只别在这儿给我丧声歪气的,老子还没有死,不必在这里哭丧,你要哭,也等那贱人死在外头再哭不迟。”
魏氏听到这样的狠话,便忍着泪道:“夜光到底怎么着老爷了,你竟说出这种冷血的话,人说虎毒不食子,老爷你可真真的叫人心冷。”
宋申吉咬牙,上前一步,想说又忍住。
魏氏冷笑道:“我倒是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让夜光去当什么官儿,她在御史台的时候,老爷也跟着风光了不少,为何一点都不记得她的好,人人都知道,之前洤儿在的时候,跟夜光是一地一天,老爷却只管宠着洤儿,把夜光当作外人似的……我问她从没有对不起这家里的,为什么老爷始终的……”
“你还敢说,”宋申吉回头看看门口,又见屋内并无他人,便走到魏氏身前,他的表情变得狰狞:“你做的那件事当我不知道么?你还有脸质问我,她是什么样的小贱人,不量力地去女扮男装!老子可跟你们担着干系呢,你还想叫我疼她?宋家明明只有洤儿是能继承香火的长子!我不偏宠洤儿,难道宠那个赔钱货?呸!我忍了这么多年没把你休了,没揭穿她,不就是因为她当着这个官儿么?如今倒好,她洤儿也不替我救,又跑去外头,这辈子也未必回来,我能沾到她什么光儿?这倒也罢了,她竟还要连累老子,你知不知道,外头都在说,她在西南闯了大祸,惹了皇上大怒,连宋家都要跟着她倒霉!”
魏氏简直无法相信己听见了什么,她在意的只有宋申吉说“小贱人,女扮男装”几个字,把底下的都忽略了。
她瞪大双眼,断断续续,语不成声地:“你、你……你早就知道……?你什么时候……”
宋申吉冷笑:“作聪明的贱人,先前本以为她能攀上高枝儿,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先是得罪太子殿下,后又没了王爷这靠山,如今竟是什么也没捞着就从枝子上掉了下去,还要连累我们,她怎么不也一下生就死了干净!”
魏氏扎了心:“够了!你不能这么咒夜光!”
宋申吉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我恨不得她死在外头干净!也不用连累宋家了!”
魏氏长嚎了声,挥手乱打过来:“你住口!丧尽天良的东西……”
宋申吉轻易地将她推倒下在地,啐道:“别惹我,惹急了,连你也一并弄死!”
魏氏觉着他话头不对:“你说什么?”
宋申吉冷笑道:“我总不能被你们白骗了这半辈子,临了还要被你们拖累着。”
原来宋申吉早就知道宋皎的身份,而只是因为宋皎官儿做的好,加上这罪名非同一般,他便一直隐忍不提此事而已。
如今听说宋皎在西南闯下大祸,皇帝龙颜震怒,要降罪宋家,他心想此事不干,更待何时。
东宫的门槛太高,太子的脾气又不是他能摸得着的,但豫王却是他信赖之人。
他知道宋皎跟豫王生分了,但豫王贤明仁爱,应该会念在他主动投案出首,且又一直被“蒙在鼓里”,必然同情,将来皇上降罪,也不至于把他牵连在内,
一切,都给程残阳说中了。
豫王没了退路。
其实豫王进宫的那日,皇帝正想传旨让豫王进见。
差一步,就失去了程残阳所说的“先机”。
果然,皇帝得知真相后,并没有因此事而深究豫王什么。
宋皎听豫王说完,沉默了半晌。
终于她轻轻地笑了笑:“皇上既然容不得我,让王爷处置,那王爷,也是不能抗旨的吧。”
若是放在以前,赵南瑭的回答只怕是毫不犹豫。
但此时,豫王看着她朦胧的笑意,她垂在胸前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青丝掩映,越发见脸色如雪。
赵南瑭心里竟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替她把腮边的发往后撩了撩:“夜光……”
宋皎后退了一步,避开。
豫王皱皱眉,忍着被拒人千里的不悦淡淡道:“皇上既然把你交给本王,本王又……当然会想法儿为你周旋。”
宋皎默然道:“皇上若是要除掉我,那么……太子殿下该会安然无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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