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一行人迅速远离了成安。
而在这些人走后,从县衙的门口,诸葛嵩缓缓走了出来。
他本是想拦住那内侍,询问皇帝为何突然下旨,但他心里隐隐地猜到一个可能。
而且此刻若是他现身的话,这内侍必然知道了东宫的人跟在宋皎身边,却是不大妥当。
这会儿在县衙之中,江禀怀一脸失望:“真想不到,贤弟才住了一夜,竟然便有旨意下降。我本想着好好地一尽地主之谊呢。”
宋皎心里虽然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圣旨狐疑,面上却是若无其事,便安抚江禀怀:“横竖我到底是来了成安,昨儿又好好地喝了一场,总算也是不负此行,江兄又何必有什么遗憾之感呢。再说,他日若是江兄出头,想来在京内相见之日还有期呢。”
江禀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有万语千言,但却字字沉重,竟是无法出口。
最终只道:“夜光的话,为兄谨记在心。”
宋皎从来不喜这离别时刻,眼中已然湿润,只怕要给江禀怀看出来了,她便忙转身假装吩咐小缺跟四喜的:“去看东西,备车马。”
不过是半个时辰,车马行李已经都收拾妥当了,小缺来的时候很是嫌弃这破烂的县衙,但没想到只住了一夜就要离开,却又不舍起来:“真是的,我还想着多在这儿转转呢,又没机会了!”
说着回头对四喜道:“都是你这小四喜的嘴不好。”
四喜道:“怎么怪我呢?”
小缺道:“昨儿你说什么……太子殿下亲来、或者把主子调回去,今儿岂不就应验了。”
四喜瞪着眼道:“我哪知道,我是随口说的,再说调按台回去的是皇上,又不是殿下。”
宋皎扫了他两人一眼,并没做声。
小缺却并不敢很招惹四喜,便又笑道:“你的嘴既然像是开过光,那你不如再说说,咱们这回程路上会得一大笔银子,如何?”
四喜瞪了他片刻:“呸!”
丢下个白眼便离开了。
小缺笑笑,也正要走开,谁知宋皎因为听见他说银子,突然想起来,忙把他叫来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钱?”
“钱?你问这个干什么?”小缺一听到宋皎提前,本能地头皮发紧,下意识地捂住钱袋。
宋皎道:“应该还有不少吧,你给我五十两。”
“五十两?又是五十两?”小缺叫起来:“主子呀,你真当我是那个聚宝盆?你一伸手就能从我嘴里掏出无限的银子不成?”
宋皎笑道:“那到底有多少?三十两总该有吧。”
小缺道:“你先告诉我要做什么。”其实他仿佛也猜到了。
宋皎道:“你昨儿不是说了么,你要给江大人修这县衙。总不能光说不做啊。”
小缺立刻喊冤:“谁说是我修的了?我就是抱怨一句而已!”
宋皎道:“既然是你主张的,当然是该你做。快点儿!别耽误时候。”
小缺像是割肉一样,哆嗦着从钱袋里摸出了二十两:“这个够了!可以再盖一座房子了。”
宋皎掂量了一下:“再多点儿。”
小缺道:“我的主子,你难道料定咱们回去就不花钱了?好歹给我留一口饭。”
话虽如此,仍是碍不过宋皎,到底又添了十两,他仿佛怕宋皎把自己掏空,给了之后就赶紧跑了。
宋皎回头入内,便把这三十两给了江禀怀。江禀怀执意不要,宋皎道:“你不用跟我推辞,实话说,这钱不是我的,是……”
她笑了笑,坦然道:“是之前从太子殿下那里弄来的,而你在这里,一个月的薪俸有限,我却也知道你都把自己的薪俸用在百姓身上了,唉!”
江禀怀定睛看着她:“你……”
宋皎道:“我之所以承认这是太子的钱,便是叫你放心拿着,东宫储君,自然也该照护子民,你为了百姓而用他的钱,不必有任何的负担,而且这对你而言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并非杯水车薪,而是雪中送炭,”江禀怀红着眼圈低下了头:“你啊,你这人,也忒过心细了。”
宋皎道:“你别嫌我琐碎便好。”
说到这儿,四喜从外头进来催启程。宋皎便起身:“你不要送了,我……”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最受不了这个。我还是喜欢相见,不喜离别。”
江禀怀扭开头去,过了会儿才道:“那好,我便不送了,他日倘若我有幸能够进京,咱们再把酒言欢,共叙旧情。”
宋皎点点头,两个人各自拱手行礼告别。
马车出了成安,慢慢地消失在宁州的绿水青山之间。
而就在车马消失于拐弯处的时候,城门口上,江禀怀缓步走出来,凝视着前方已然空空如也的路口。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良久,江禀怀轻声念道:“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这首宋皎因而得了“夜光”之字的诗,如今却似他的心境一般。
念到最后,江禀怀仰头看看头顶天高云淡,怆然一笑,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斯人。
宋皎赶至宁州,那内侍早就在府衙安顿的宅邸中休息了,宋皎正在驿站稍微安置,却有一名驿官匆匆走出来:“宋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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