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禀怀见她看的如此入神,便后退了两步,转身往外走了。
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舞姬身上,连童知府都看得似有口水如涌,哪里还管什么江家父子走没走。
江禀怀出了正厅,自廊下走了片刻。
他虽然离家多年,但对于江府却并不很陌生,走了几步,在一处僻静地他停了下来。
耳畔还能听见厅内的鼓乐声,江禀怀却看着前方。
江振站在栏杆前,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他道:“怎么江知县,可是有话跟草民说。”
江禀怀并没有靠前,仍是隔着三四步远停下:“江先生,府内是怎么回事?”
听见他竟叫自己“江先生”,灯笼的光芒下,江振的脸色一变。
“江府如何,跟你江知县有什么关系?”他的口吻仍是淡冷的。
江禀怀沉默。
厅中的乐声仿佛更急了些,他想起那舞娘扭动如蛇的细腰,略有些晕眩。
往旁边走近一步:“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就在城中。现在里间的那位是按台大人!长侯镇,孟州府,岳峰……他所到之处如何,父亲不知道吗?”
江振听见他叫了声“父亲”,才笑了声:“宋按台所做,天下闻名,我又岂能不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说我也像是被他处置的那些人一般?”
江禀怀忍了忍,终于道:“我虽在宁州,但宁州地方的盐价自然是跟永州一样,近两个月来,盐价一涨再涨……民间已经有些声音了,你为何要这么做?”
江振不以为然似的:“盐价自然是朝廷定的,但是朝廷也给了我相应的可调剂的定价权,我如此做也并未违反朝廷律例,倘若我真的犯了法,童知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你不必说这些,”江禀怀道:“你先前行事虽然霸道,但从来不会让盐价一月三涨,你知道这样下去会如何么?”
盐乃事关国计民生的,日日不能或缺,价格稍微上调,或许还能接受,但若是一涨再涨,民间便容易恐慌起来,而且一些极贫困的门户,也自买不起价格调高的盐,由此滋生出的那些抢掠、匪盗之类,也不用说。
江振没有出声。
“尤其是现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江禀怀暗暗吸了口气:“太子殿下跟巡按大人坐镇,倘若殿下要向江家开刀……”
江振哼了声:“太子殿下自打来到,便只在知府衙门休息,今夜更在知府衙门召幸美人儿,若要处置,也不至于如此了。”
“荒谬!”江禀怀禁不住怒道:“你总不至于这样肤浅,真的以为太子殿下是从江南道一路玩过来的吧?”
“你放肆,这是你对父亲说话的口吻?”江振厉声喝道。
江禀怀攥紧了双拳:“你是真的愚蠢还是装傻,太子殿下在复州砍了赵千户的头,这血淋淋的例子你难道就忘了?”
“你是怕为父的头也给太子砍下来?”江振的唇边掠过一丝笑意,像是讥诮,又像是……“难得啊,我以为你早巴不得我这个当父亲的……”
江禀怀转过身,像是要走开。
走了半步,他却又回过头看着江振道:“我知道你一定瞒着一些事,但是这次,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脑袋,复州赵千户只是一个人做错并未连累全家,所以他只有一个人头落地,但若是你身上不干净,在盐运之上不干净,你可清楚,这江家上下近千人,都要陪着你一起人头落地。有太子殿下在这里,甚至不必再禀呈朝廷裁夺。你可清楚这其中的厉害!”
江振冷然哂笑:“原来你不是担心我的脑袋,也是担心你自己的。”
“我毕竟姓江,不管走到哪里,也是九族之内,”江禀怀脸色冷峻:“何况当初我领了成安县令,赶去上任的时候,就已经把性命置之度外,我只是不想……父亲你自寻死路。”
这次,江振没有开口。
江禀怀道:“倘若你真的……做了些什么,我希望你能够坦白,或者对我或者对按台大人,是什么情形,都由按台大人裁决……”
江振有些讥诮地:“你是觉着,宋按台跟你有旧情,会对你、或者江家网开一面?”
“不,正好相反,”江禀怀的语气依旧冷冷的:“我知道宋按台绝不会徇私。”
“哼,那你方才的那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父亲一错再错!”
江振微微一震。
“今夜你宴请按台,总不会是真的请人来看歌舞吧。”江禀怀按捺胸中怒意问道。
江振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身后的厅上。
厅上依旧的灯火通明,依旧的鼓乐声声,夹杂着人声欢笑,仿佛一切如旧。
江禀怀看着父亲的眼神,却突然心生异样。
“你……”他刚要开口又止住,只是转身拔腿往厅中奔去。
江禀怀飞奔到厅门口向内看去,里间那原本蛊惑众生的舞姬不见了,却换了几个同样服色的在翩翩起舞。
他的目光透过那摇曳的身姿,投向宋皎位子上。
果然,宋皎也不见了!
江禀怀身形一晃,竟有些慌张。
身后脚步声响,他蓦地回身,看见江振走了过来。
“宋按台呢?”江禀怀冷声问道。
“你急什么,你对这位按台大人仿佛关心过甚了吧。”江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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