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疾将托盘捧着,转身来到颜尚书身前:“大人,请过目。”
尚书大人不晓得如何,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
在魏疾的目光授意下,颜大人抬手将那件沾血的蟒袍拿了起来。
随着那滑腻柔软的锦缎徐徐展开,在颜尚书面前出现的,是在这蟒袍的肩上一个醒目的血窟窿,血窟窿往下是流水似的血滴凝成的血迹,触目惊心。
“这是!”颜尚书受惊,手一抖,那蟒袍跟个幽灵似的堆叠入盘中,只有顶上那沾血已经干涸的伤洞,如一个可怖的巨大血眼,赤,裸裸地在盯着人。
最初的震惊后尚书大人已经明白这是何物了,他的冷汗涔涔而下:“皇上……”
长长地叹了口气,皇帝说道:“这就是昨日太子受伤时候穿的袍子。”
颜尚书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皇上宽恕。”
“你起来,又不是你动的手,要什么宽恕。”皇帝抬了抬手,魏疾就过去扶住了尚书大人。
皇帝的脸色有些惨痛地,微微仰头道:“你也看出来了,太子的伤何其严重。朕本来想叫人烧掉的……转念一想,还是留着吧,留着就放在朕的身旁,可以时时刻刻见着,也时时刻刻的警惕自己。”
这件血衣在前,皇帝并未迁怒已是开恩,而太子妃之事,一笔勾销从此休提。
皇帝说完后,目光掠过颜尚书,看向他身后不声不响的另一个人。
那是礼部的康尚书。
皇帝扫量康大人的时候,康尚书并不知道。
可康大人清楚的是,皇帝的这一番话,不仅仅是跟颜尚书说的,而且也是有意让他听见。
不同于颜尚书的并未特意倾向于谁,康大人是旗帜鲜明的太子殿下这一派的。
皇帝打伤了太子,康尚书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肯定会有想法。皇帝就是要让他亲耳听见自己说的这些,负疚也罢,向东宫示好加上一点隐晦的的歉意也罢。
总之康尚书听见了,那东宫也会知道。
早在昨日,康大人往东宫探病的时候,已经跟盛公公转达了皇帝懊悔的这份意思。
如今早朝过了,皇帝又留他跟豫王两人,康大人却不晓得皇帝又有何吩咐。
果然皇帝道:“一早儿太医院来报,说太子的情形转好,朕想着他如今行动不便,倒要过去看一看他。”
这是这两天来最好的消息了,皇帝的脸色和缓了些,抬眸望着赵南瑭:“豫王,你也随着朕一起过去看看吧。”
赵南瑭昨日也曾去过东宫,但是给盛公公挡驾,没见着赵仪瑄,却听说了另一个消息。
那消息让他昨晚上彻夜难眠,此刻如玉的脸上还有一点点肃杀的倦意。
此刻听皇帝开口,豫王的眼神变了变,恭敬垂首道:“儿臣求之不得。”
皇帝也知道他昨日去探视过,却没见着人,当下便带了豫王跟康尚书往东宫而来。
圣驾降临之时,盛公公正忙着挡驾云良娣几人。
自打太子负伤,算来已经三天,他们不曾见过太子一面。
原本见太医们走马灯似的出入,个个脸色凝重如临大敌,她们倒也不敢打搅。
只是一大早上,隐约听闻太子的情形转好,这才大着胆子过来问安。
盛公公满脸堆笑:“云良娣,两位奉仪娘娘,殿下虽是无碍,只是身体毕竟还很虚弱,太医也说了,不能让殿下劳神,所以还请各位先回去,再过个一两日彻底好了,自然就能见了。”
云若起是最聪明的,总觉着盛公公这一再挡驾底下,像是藏着点什么。
可谁也不敢得罪盛公公,虽然他总是笑蔼蔼的,但要是真惹了他生气,别说这一两日,从此只怕再也见不着太子了。
正要怏怏而回,就有小太监来报:“公公!皇上到了!”
盛公公吃了一惊:“什么?这时侯?!”
这早朝才退了不多久,皇帝居然毫无预兆地就来了?
盛公公的惊讶还没持续多久,就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坏了!”
他顾不得往外去迎驾,反而拔腿往殿内跑。
被撇在身后的李奉仪伸长脖子向内张望:“公公是怎么了?”
王奉仪道:“对呀,这么慌张,皇上来了明明是好事啊,皇恩浩荡,他怎么说‘坏了’呢?”
云若起回头看着东宫门口处,若有所思地说道:“罢了,咱们还是暂且退下吧,皇上眼见就到了,咱们在这儿杵着像是什么?”
两个人都听她的,跟着往回走,王奉仪便哼道:“连天不见殿下的面,我们虽是蠢笨不中用的,但至少该叫云姐姐贴身伺候……”
李奉仪道:“我听说殿下伤的很重,兴许、是怕惊吓到咱们吧。”
云若起心里琢磨的也是盛公公那声“坏了”,却猜不透到底是指的什么。
且说盛公公拔腿向内飞跑,诸葛嵩见他如疯魔似的,忙迎上来:“怎么了?”
“皇、皇上……”盛公公指了指外头:“皇上要来了!”
诸葛嵩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忙抽身到了内殿门口:“殿下……”
里头毫无动静。
诸葛嵩凝神听了听,略提高了些声音:“殿下!”
这次,仿佛有一点因挣扎而发出的响动,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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