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是苏伊青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江辰这回根本是先斩后奏,抓的就是大家“想当然”的这个弱点,再用咖啡堵嘴,等到苏伊青知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费云云照旧穿得朴素无华,跟在江辰身后拎着两纸袋咖啡,深绿色的牛仔背带裤一眼望去会被直接归类为店员之中。
按计划,江辰本想去跟顾远浩打声招呼的,结果半天没看到人,挨个儿送咖啡的时候抓了个场务问才知道吃午饭去了。也是,她开车过来花了几个小时,这眼看着都下午了,是该吃饭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辰觉得剧组里的气氛不太对,明明没有处在拍摄中了,大家却也不怎么说话,房间的空气比外面的天儿还冷。
等把工作人员都哄得妥当了,江辰才状似慢悠悠地领了费云云往余以弦的休息室走,她刚想推门,听到里面动静有点大,于是她收回手,只悄悄推开了条门缝,一只眼睛艰难地往里看。
费云云钻进她的身前,蹲得比她稍低一些,也凑了半张脸过去。
房间里只有两人,余以弦和俞萌。
余以弦正斜对着门边坐在椅子上,肩膀抖颤,眼泪金豆子似的往下掉,却因为俞萌还站在她对面而不敢出声。看样子哭了有一会儿了,脸颊和眼睛都有些发红,被两面化妆镜子的大白灯照着,更是红得无处可躲。
“......鞋是谁准备的?这么厚怎么走盲道?你连盲棍都拿不好,你前期准备时是怎么感受角色的?”
门外的两人因为俞萌背对着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听得到她语气比平时要激烈,情绪起伏也大,像是还不够表达生气,她的手指敲在桌沿上,咚咚几声,吓得房间内外的三人跟着一起耸肩膀。
余以弦吸吸鼻子,张了张嘴像是想辩解,又被俞萌的连发提问给问得哑口无言。
鞋子是服装道具组准备的,和她其实没几毛钱关系,但她穿上之后没有提出异议,确实又是她的不对。盲棍的抓法本来也因人而异,可扪心自问,自己在开拍前确实疏漏了去补充这方面的知识。
余以弦不敢回话,俞萌很凶,可是俞萌骂得没错。
不光是俞萌,在学校的时候很多老师都教过她们,做演员一定要有信念感,要把自己摘掉,要融入角色的灵魂,要相信自己与角色共为一体,一起经历所有故事。这些理论性的东西,看起来似乎直白简单,实践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摸着良心讲,余以弦确实没有做到。她的剧本很漂亮,用五颜六色的记号笔标亮了自己的台词,还在旁边写满了小字批注,扉页更是夹了五六张额外的A4纸进去,这是她开拍前写的人物小传,任谁翻开都要夸一句用功的程度。
可还是达不到俞萌的标准。
从顾远浩今天持续便秘的表情来看,也就是看在俞萌的面子上他才没亲自上阵来训斥,算是很手下留情了。显然,余以弦的表现也没达到他的标准。
余以弦当然知道自己没演好,她也急,可是越急就越出戏,越急就越难沉浸去,直到演得明显砸了场,让顾远浩直接挥手喊了停。一回到休息室她就哭了,憋不住,连俞萌在这都没避开。
她开始还委屈着、郁闷着,后面哭着哭着,不良情绪慢慢消耗掉了,紧接着俞萌的话又是一波扎心。
俞萌的话听了很刺耳,但也是点通她的良药。余以弦把她的字句放在嘴里、心里仔细咂摸回味,才明白了自己差在哪里。她的确认真,用功也不可否认。但她才明白自己是一直在用第三者的角度去理解顾楚的感情,她从没有真的体会顾楚。
可是太难了,要一个在生理正常甚至还以眼睛漂亮为特点的人去共情一个盲人艺术家,实在是太难了。
大概是看出余以弦已经在自我反思,俞萌便没有再继续批评,强化和惩罚要并行,俗话就是打一巴掌还得给颗枣,这是教育学告诉她的道理。
她从旁边拿起余以弦的水杯,递了过去。
看着余以弦两手捧着水杯一抽一抽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可气又可怜。她禁不住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余以弦的头顶。
一声很重的倒吸气从门外传来,两人同时往外面看去,只见江辰和费云云赔着笑推开门,乖乖地齐声跟俞萌问好。
俞萌觉得有些眼熟,回头看着余以弦,“你的助理?”
“啊?”余以弦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明白俞萌说的是费云云,上回她们拍定妆时确实见过一面。
“嗯,是。”她也奇怪费云云和江辰怎么会一同出现在这里,余以弦想着等会得找机会私下里好好审问,但在俞萌的面前,她还是先替费云云瞒住为好。
刚走一个,又来一个,余以弦排场还不小,可是房间就两个,这下余以弦不就又没有地方睡了?
“那你今晚怎么安排?”
余以弦看了费云云一眼,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可能......可能要继续打扰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俞萌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只能看余以弦自己消化得如何了。
这是余以弦的个人休息室,俞萌没有继续留着的理由,她起身要离开,路过门边上的两人时不走心地点了头,打个招呼。
俞萌的身影刚在转角处消失,费云云就冲向了余以弦面前,掐着她的下巴实则没用上什么力,佯装恶狠狠地道,“从实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