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久,林如海便让人去将贾敏请出来,说是要离开定威侯府了。
贾敏还有些惊讶,但想想便也知道原因为何,不由抿唇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而后起身准备向傅里告辞。
傅里起身相送,心道贾敏对林如海倒真是一片情深。
只是看着贾敏涂了浓妆也仍旧掩饰不住的苍白和病态,以及眼底的几分死气,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林太太身体还没好吗?怎么不去请太医?”
以林如海如今官职,若是拿着名帖进宫请太医还是很容易的。
贾敏摇摇头,嘴角粘上了几分苦意:“多谢侯夫人关怀,只是我已经请过了。太医瞧了,说是之前伤了底子,如今又忧思太过……”恐怕好不了了。
她其实有些想不通,因为她就黛玉这么一个女儿,之前那儿子不过是庶出,与她感情算不得多深。若是那孩子去后,林家没了其他指望,她倒真有可能“忧思太过”,最后拖死了自己。
可现在,不是有个锦哥儿吗?
为了女儿,她近一年状态一直不错,也时刻注意着调养身体,按理说早该好了才是。就算没有痊愈,也该有所好转才是。之前得知消息后刚从淮扬回来后的半年时间内,她的病情似乎真的有所好转,为此她甚至特意请了好几个太医与大夫分别把脉,听听他们的诊断结果是否都是一样,以免自己是空欢喜一场。
结果当然是一样的,每一个大夫都在说她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只要慢慢静养,肯定能痊愈。
但半年后,她除了十天半个月会接到老爷从淮扬送来的书,然后出门到卫家族学将书送给锦哥儿外,几乎从不出门,整日都在家中静养,就算以前交好的手帕交想要叙旧,她都从来只会将人请到林家。贾敏的行为模式和半年前完全没有两样,心情甚至因为与锦哥儿关系有所缓和而比之前好了不少,可她的身体却突然急转直下,变得越来越不好了。
前儿些日子太医上门,听他口吻,似乎自己竟是不大好了。
贾敏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贾敏甚至怀疑府上几个妾室有人作怪,为此她甚至将自家给翻了个底儿朝天,却一无所获。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接受命运。
傅里不知其中内情,只当贾敏有其他难言之隐。又想着贾敏若是没了,已经有了希望的林如海指不定还会续娶一个不知根底的女人,于是笑着说了句:“林太太合该保重自己才是,你若是遇上什么意外,对林大人的夫妻生活可造不成什么太大影响。到时新夫人进门,若是个脾性不好的,那可成了睡了你的男人还要打你的娃了。”
贾敏:“!!!”
贾敏何曾听过这般粗俗的话?可细想起来,却又觉得傅里这话实属正常,是极可能发生的事儿。想想自己的身体,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
傅里所说的睡了她的男人什么的,贾敏并不在意,毕竟就算她没死,府上不也同样有着好几房妾室?新太太进门与否,与她实在没什么太大关系。可傅里提出的,新太太会虐待自己女儿的可能,她却彻底记在了心上。
虽然知道以老爷的对黛玉的疼爱,万万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可他不过是个对后宅之事一窍不通的男人,又如何防备得了女人的隐秘手段?
若是娘家可靠,她倒是可以请母亲将黛玉接到身边教养,到时候有母亲在旁边看着,就算有新太太进门,想来也不会对黛玉造成什么妨碍。
可她娘家可靠吗?
贾敏眼神暗沉,想到自己与贾家的嫌隙,想到母亲想要将她女儿和宝玉那个顽劣异常,完全没有未来可言的侄儿凑作对,她便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做法。
若只是顽劣和不喜读书,她倒勉强还能接受。
临死之际,贾敏心中除了老爷与女儿,已经装不下其他了。若是贾宝玉能一心一意对黛玉好,就是害她至此的王夫人,她也不是不能放下仇恨。可是贾宝玉能真心对她的黛玉吗?那就是个整日在內帷厮混的纨绔,说是怜惜女儿,却不知这般对所有女子都一视同仁的态度最是滥情也最是伤人。
她可不愿自己的女儿,去受这样的苦楚。
想到这儿,贾敏原本已经犹如死灰的心脏,竟再次激烈地狂跳起来:她必须得活下去,这样才能顾好自己的女儿。
看着贾敏整个人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状态,傅里愣了下,有些被吓到:“林太太,你这是……”
她就随口说了些现代人都知道的“常理”,在古代这种妻子死后基本全都会续娶的环境中长大的贾敏应该更清楚才是,她的话应该不至于让贾敏突然状态大变吧?
傅里又哪儿知道,一切的改变竟只是因为贾敏知道了,自己的娘家一点儿不可靠,在她死后没办法给她唯一的女儿当靠山呢?
贾敏只是冲着傅里笑笑,没有解释太多:“老爷已经让人过来叫妾身了,我便不多留了,就此别过。”
傅里停住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贾敏回头冲着傅里笑了笑,表情真切许多:“这次多谢侯夫人提醒,若是我能挺过这一关,以后侯夫人只要有我帮得上忙,只管来找我,我一定不遗余力。”
傅里顿住,轻笑一声:“那我可得真心祝愿林太太健康长寿,最好长命百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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