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或不信, 因人而异。
玛丽不是完全的实证派, 她试图验证感觉, 而要感谢这个时代没有美瞳眼镜,让人的眸色无法更改。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面这个人的眼神似古井无波。一如曾经的罗曼夫人,找不出多少真实的情绪。
一时间, 谁都没有说话。
寒风呼啸过境,街上的枯枝打了几个旋,吹得在推粪球的屎壳郎的小虫身体也随风晃了晃。
迈克罗夫特清晰地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应对。
一般情况下, 在街上驻足多看了陌生人几眼,倘若被发现也不用尴尬, 只要友好地点头示意就能若无其事地离开。
然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即便非常清楚明顿先生的联想力有多好,他还是没有见之则退避三舍。没有客套地点头离开,而是停在了原地。
怪就怪今天的寒风吧。
一定是风太猖狂,才会阻碍他的身体跟上他的理智思维, 没有能做到同步反应。
然后呢?
然后,迈克罗夫特看到明顿先生缓缓笑了起来。
夕阳里,这个笑容仿佛消融了柏林冬季的冷冽,也鬼使神差地让他想要一起勾起嘴角。
“下午好。”
玛丽笑着打破了沉默,“先生,您也是来欣赏屎壳郎推粪球的吗?”
正常人,谁会站在冷风中围观地上的虫子与动物粪便?
迈克罗夫特却点了点头,仿佛找到了极好的停留理由。
是希望观察大自然的想法让他停下了脚步,而不是因为猝不及防地重遇了某个人。
“很奇妙的昆虫,以粪便为食物,名副其实的大自然清道夫。”
迈克罗夫特朝语气自然,似乎人在校园,他就真好奇心满满的昆虫研究者。朝前几步来到花坛边,这会看清了地上两只黑色小虫卖力搬运食物的行为。
接下来五分钟,两人肩并肩站着。
居然认认真真地耐心欣赏了屎壳郎从的整个推粪过程,安安静静地没有打扰虫子,一直目送辛勤的屎壳郎们消失在花坛的另一侧。
屎壳郎们离开了,留下来的人类该做点什么?
如果还顶着罗曼夫人的身份,迈克罗夫特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说句谢谢,谢谢明顿先生不遗余力地帮他把那些暗杀他的家伙们送上断头台。
但,不能说。
迈克罗夫特再也不会是罗曼夫人,那位已经死在了回国的归程上。死了就是死了,不该以任何形式诈尸出现。
玛丽率先开口,“我是马克·明顿。很荣幸认识您。尽管柏林大学有各式研究学者,但我还是第一次遇上一起围观屎壳郎推粪球的同好。请问怎么称呼?”
迈克罗夫特:重申一次,他没有成为动物学家的打算,请别给他按上奇怪的同好头衔。
如此想着,却并没有吝啬于报出姓名。和以往不同,这次终于是使用了真实姓名,“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玛丽闻言,不由挑眉。
哇哦!听听,多么有意思!之前暗中给「罗曼夫人」备注代称M.H,谁想居然与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首字母缩写重合了。
这算什么?
是她坐实了起名小天才的称号,还是无意掌握了某种感应秘法?
这一刻,玛丽更加怀疑眼前之人就是死遁的那位。
她似乎自然而然地说,“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您有点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被认出来了?那也不奇怪。
迈克罗夫特从未小觑明顿先生的眼力,或许也有且仅有两人能认出他的伪装。
一个是歇洛克,一个就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明顿先生。但让他承认是绝无可能承认的,于是就准备果断否定。
玛丽却抢先说到,“哦!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一个月前在英国使领馆门口远远见过您,您是在那里工作吧?”
迈克罗夫特:很好。分别再遇,这还学会抢答了。
居然敢编造在使领馆门口见过的桥段。如果真的见过,这人能忍着一直不找上门?这种说法,反正他不信。
的确,两人不可能在英国使领馆门口见过。
玛丽根本没去过英国驻德国柏林大使馆的那条街,但她习惯性地打听过柏林动态,其中也包括了外国使馆人员的名单。只是从没想到那么巧。
“是的,我从伦敦来。也许,您此前在使馆门口见过我吧。”
迈克罗夫特却顺水推舟地承认了,而且还追问,“您呢?是从纽约来的?各大报纸都刊登过的,鼎鼎有名的那位明顿先生?”
“让您见笑了,媒体传闻多有失真。其实我只是普通学生,这个学年来柏林做交换生。”
玛丽说得谦逊。忽然间又是神色恍然,她居然补了一句,“不过报纸之言也总有一二属实,我确实会想念亲爱的罗曼夫人。”
后面这一句着实突兀。
倘若是面对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于情于理都不该添这一句。
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却不由自主地心头一跳,什么叫做‘亲爱的罗曼夫人’?
但不待人多想,玛丽立马道歉,“对不起,我失言了。很抱歉,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一些过去。”
说着,玛丽一脸诚恳的歉意,眉宇间竟然还掺杂了几丝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