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一,他也只是想随手养一朵花呢?
蒂亚戈听懂了她的意思,却并没有立刻辩驳,只轻轻摸过她的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回答:“可是柏妮丝,不管本质上其实是同样的东西究竟有多少,人们总是会有着各自的好恶。”
“而我恰好只偏爱你。”
柏妮丝感觉自己轻微颤抖了一下。
她压下心头那些快要扑出来的悸动,目光闪烁着,尽可能正常地回答:“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是我?”
“所以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对吧?”蒂亚戈低眉笑起来,双手捧起她的脸,安抚性地轻吻下她的眉心,“可惜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所以,答应我,等回到原世界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一定要问我这个问题。”
再次见到……
应该是指全神格状态苏醒后的他吧?
“不能现在说吗?”柏妮丝忍不住问。
“我也希望能现在说,但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
他叹口气:“我如今的状态只是分体,并没有本身全部的记忆,所以我没有办法。”
柏妮丝对此感到有点愕然。难道当初她刚出狱见到对方时,他所说的关于自己是分体所以记忆不全的话,其实并不是骗她的吗?
“那,当初在魔镜里……的那些,就是你所拥有的全部记忆内容是吗?”
“差不多吧。”
他回答,“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其实只有两件事。”
“接你离开陨罪园。以及……”
“我爱你。”
柏妮丝呼吸一窒,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细弱如幻觉般的声音。
仿佛冰河融解,万物盛开。
是无数生命从灰烬中死而复生的声音。
她愣愣地看着蒂亚戈,想起曾经乌苏拉在每次遇到那些以生命为赌注来找她做交易,就为了那一份看不见摸不到也不能吃的“真爱”的生灵时,总是会满脸得意又极为恶毒地对柏妮丝说,
“这单生意赚定了。她已经完了。”
多可怕的宣判。
她完了。
柏妮丝闭上眼睛,任由对方将她重新抱在怀里,掌心动作温柔地滑过她的长发,触碰过肩膀,一路来到手边,将她握紧。
她挣扎一下,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摆脱,却又在久久地犹豫后,只慢慢翻转手掌,迎合了他想要十指相扣地试探。
这样做对吗?
她能继续默认下去吗?
如果将来这一切化为泡影,他终于又做回他高高在上,不在乎世间一切的神,她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触动,甚至反而还松口气?
会不会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命运在再次将她推进更糟糕的深渊以前,又短暂施舍给她的一段梦呢?
她不知道,只觉得这种不断来回在理智与另一种陌生情感间的撕扯感让她有些累。
蜷缩在蒂亚戈的怀里,被他异常珍惜地拥抱着,那些从几百年前开始就积累起来的疲倦与焦虑宛如雪崩般突然朝她淹没过来。
那就这样吧。
柏妮丝放任般地想着,最坏不过是还清她曾经欠他的一切而已,想想也是应该的。
“柏妮丝。”蒂亚戈轻轻叫了她一句。
“嗯?”
“别离开我,好吗?”
她的睫毛颤了颤,并没有看他,嘴唇也抿着,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所有你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都带上我,好吗?”
他还记得曾经在金贝利镇上见到柏妮丝和那只焰龙时,柏妮丝曾经答应过会和那只龙一起生活。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那都让他嫉妒。
“嗯。”
柏妮丝再次回应着,细微的声音仿佛蝴蝶随意扇动的翅膀,落在蒂亚戈的听觉里却掀起了一阵深远的震响,连心口处都满是欢欣雀跃的余音。
“柏妮丝。”似乎是不忍打扰这一刻,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好不好?”
沉默了又沉默。
柏妮丝睁开眼睛,偏头将脸孔埋进对方的衣衫与淡金长发间,掩去所有表情,心里默默告诫着自己。
就这一次。
她知道前方有可能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可还是想赌一次。
就这唯一的一次。
“好。”柏妮丝最终回答到。
……
消息传来的时候,奉命出发去寻找格兰德尔口中那个名叫“马修·米勒”的大学教师的几名天使才刚刚出发。
天还没彻底亮起来,到处都黏腻着那种灰蒙蒙的浑浊光影,遥远的云层中正酝酿着一场大雨,空气潮热闷湿。
特洛伊在收拢羽翼落地后,几乎是一口气不带喘地就冲进了加百列的办公室。
面对着对方略带询问的眼神,他抹一把脸上刚从云层中穿行而过时所带出来的水渍,一头卷毛凌乱地耸拉着:“长官,格兰德尔死了。”
加百列错愕一瞬,旋即眉尖皱起来:“怎么回事?”
他有些焦急地挠挠头,似乎为难于该怎么解释:“是凌晨两点左右发生的事。虽然全视之眼倒是已经全都看到了,只不过……”“只不过什么?”
“这个,这个嘛……我觉得,还是您亲自去看下比较好。”
迎着外面已经逐渐开始密集的丝丝细雨,加百列和特洛伊很快来到了关押室的管控中心,看到已经等在那里的几个天使全都脸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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