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对方的尊重,柏妮丝选择了前者,但是很快发现,自己选来的几本书都是用人鱼古代语记录的。
还好自己从小就是被灌输着“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废物”这样的观念长大的,不然要是换个人来面对她如今遇到的连环打击,还真不一定能像她这样面不改色。
这么想着,柏妮丝正屏住呼吸打算将书本合拢回去,假装从来没看到过里面的内容。蒂亚戈却主动提议:“其实我这里挺多书都是用古代语记录的,尤其是关于渊海神域以及各类海族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了解这种语言,这样你也可以自由阅读许多你感兴趣的书。”
老实说,对于学习新语言,尤其是人鱼的语言,柏妮丝实在兴趣不大。但是一想到这里有这么多古籍,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与海族有关的,甚至说不定还有记载海巫的,她便很快点头了:“谢谢您。”
“不用和我说这个。”蒂亚戈微微笑起来,起身从众多藏书中找到了一本专门记录人鱼古代语的复刻本。
事实证明,学习一门外族语言是有难度的,尤其是人鱼的古代语。大概是因为天生种族差异的缘故,柏妮丝发现这门语言的一些基础音调她根本就发不出来。
数次尝试无果后,她基本已经放弃,反正对她而言,只要能看懂就已经达到目的,并不一定非要能说出来。但是蒂亚戈仍然非常耐心且温和地,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她如何控制舌尖与气息的配合,才能够正确清晰地发出那些难以驾驭的音调。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非常优美的语言,配合上人鱼清朗悦耳的嗓音,每一句听起来都极富韵律,像是有花朵接连开放在她的耳膜上,抖落细微的颤动和心跳融为一体。
柏妮丝硬着头皮跟着他不断重复,却感觉自己还是怎么努力都找不到那个调,于是只能抓抓头发,有些尴尬地说:“看来我确实没有学习它们的天赋,还是听您说比较好。相信这样会让我们的听觉都轻松很多的。”
明明是在说不想学这几个音节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恭敬又委婉的,好像生怕得罪到自己似地。蒂亚戈意识到她的想法,眼睫略微低垂着,淡薄的笑意仍旧停留在嘴边,可看起来却不是刚才那种高兴的模样。
静默了两秒后,他伸手将书页翻到后面,叹息般地说出一句短促的古代语。
这句话的音调并不难,而且跟刚才那几个让魔窒息的音调都不相关。因此,柏妮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着对方念了出来:
“sathiya.”
她并不知道这个短语的意思,只能从音调来感受,认为它的发音听起来非常温柔,尾音勾绕得悠长又缠\绵。可是蒂亚戈却在听到她开口的一瞬间便立刻抬起头,苍蓝眼瞳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欣喜,清澈明亮到几乎将她的视线灼伤。
是因为自己终于念对了吗?柏妮丝心虚地移开目光,同时对于自己的猜测感到不太确定。
就念对了一个短语而已,倒也不至于……
所以那个短语是什么意思啊?
她正想询问,蒂亚戈却先开口肯定了她刚才的跟读表现:“刚才念得很好啊,看来你得重新评估一下你自己学习语言的能力才行。在我看来,你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柏妮丝。”
是这样吗?
她忽然有些不安。
赞美对于柏妮丝来说从来都是很陌生的东西。但是回想起来,似乎自己所得到过的赞美,绝大多数甚至可以说全部都是来自于蒂亚戈。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抿起嘴唇,可心底里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些像是在高兴的情绪。一丝一缕地,轻盈又欢快地升腾起来,清晰到无法忽略。
“sathiya,你试着再念一遍。”他循循善诱,修长白净的十指对贴着,看起来跟那些正在专心教导自己学生的导师没什么区别。
“sathiya。”柏妮丝眨着淡绿的漂亮眼睛乖乖重复,试图让自己的发音更加贴近对方。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鼓励,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在某种很隐秘的程度上,她其实有点……不太想让对方失望。
“很不错了,sathiya。”蒂亚戈再次笑起来,每一分细微的表情\色彩都是那么真挚柔和,而说出口的语调更是的流畅自然,像是已经重复过它千百遍。
“sathiya。”她继续跟着念。
恍惚间,柏妮丝有种自己似乎被对方的笑容和神态所迷惑住,所以只能傻乎乎地一遍遍听话重复的错觉。
可惜到了最后,她还是没想得起去问这句短语的意思。倒是在练习结束后,听到蒂亚戈提起了人鱼族取名的一些默认习俗以及常见名字的意义。
“尽管如今的人鱼族语言已经和古代语有了明显区别,但是每个人鱼的名字都还是从古代语里来的。比如,经常会有父母喜欢给自己的孩子取以‘lada’为结尾的名字。因为在古代语中,‘lada’的意思就是神眷。当然还有其他的……”
柏妮丝认真听着,忽然有些好奇对方的名字在人鱼古代语里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柏妮丝这个名字应该也是来自浮游生物语言中的吧?你还记得自己名字的意义吗?”他问。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柏妮丝拉回了遥远的童年,她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没能回答上来。
记忆是很脆弱的东西,一旦落满了时光死去后所堆积成的厚厚灰尘,就会被逐渐蛀空成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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