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比封灵锁要来得柔软温暖的手掌,却让柏妮丝生出一种似乎被某种活着的镣铐禁锢住的压迫感。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生出了想要朝周围人求救的想法,天使或者人类,都可以。
被拉着手走出教堂外,迎面而来的是漫天冷彻大雨,围拢在门外的天使和人群们逐渐朝两侧散开,或沉默或憎恶地看着柏妮丝。
大雨和夜色将一切都变得模糊,柏妮丝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觉得自己是被强制拉着走在一条满是刀尖的路上,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抗拒与痛苦。
直到耳边再次出现那种熟悉海浪咆哮声,空气里的雨水味也被淡淡的腥咸味所取代,柏妮丝才惊觉他们已经回到了海边。
这种拼尽全力才终于逃离开,却在短短几分钟内又全部被洗牌重来的巨大无力感,在一瞬间内刺激到她,让她猛地挣脱开蒂亚戈的手,迅速后退几步,看了看那片没有尽头的漆黑大海,又看面前的少年,艰难开口到:“对不起……”
一旦开了头以后,剩下一直被积压着的情绪就通通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一开始就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的,但是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杀你,真的没有。”
“我知道。”蒂亚戈回答,表情里有种难以理解的低落,说不出是太过平静造成的还是因为在难过,“我已经找过乌苏拉的其他手下了,我知道你没有。”
“那……”柏妮丝愣一下,像是看到了希望那样急切地说到,“那既然你都知道,就请你放过我吧?我保证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也不会回到海里和你们人鱼族作对,更不会有什么想要抢夺海洋之心的念头。拜托了,我请求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你怎么样,柏妮丝。”他开口打断对方的胡乱求饶,原本隐忍着的情绪一拥而上挣扎在眼底,似乎比她还来得激烈复杂。
好像现在处于弱势无力还手的不是柏妮丝,而是他。
“过去的都过去了,没有谁会伤害你,也不会有谁敢。”蒂亚戈放柔自己的声音,试着去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去吧,好不好?我们就当以前那些不好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你也不用再过曾经那样的生活了。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柏妮丝茫然地望着他,好像根本没听懂他的话也没听进去,只不断摇头重复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的……你不要逼我,我求你们,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哀求谁,乌苏拉,蒂亚戈,潜藏在她身上的海巫血缘诅咒,或者是从她幼年开始就一直在折磨她的所谓命运。这太难分清了,唯一共同的地方就是,他们都让她感受到绝望。
“你不要道歉,柏妮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这样道歉。”蒂亚戈试探着去触碰她的脸,带着种小心翼翼的犹豫,像是试图抓住一个失而复得的梦那样,“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向你保证。我只是想知道,在过去数十年里,你有对我说过哪怕一句真话吗?还是说你以前说的,答应我的那些都只是骗我的,所有都是?”
海浪在一瞬间被看不见的外力牵引着,愈发狂暴地拍打在礁石上,汹涌而来的水流逐渐漫过沙滩,浅浅淹没在柏妮丝的脚踝。整个空间都是那种像是在悲鸣惨叫一样的浪潮声,听起来让人心悸。
柏妮丝勉强回过神,后退着躲开他的手,不明白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当初的那些是或不是很重要吗?如果我说不是你就又会信了吗?
“海神冕下。”一个陌生的悦耳女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这种胶着的沉默。
蒂亚戈皱着眉尖转头,看到向来总是陪伴在光明神身边的圣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这里,正朝他躬身致礼。
他略一闭眼,将神情中的焦躁勉强掩饰过去,问:“希尔维杜,有什么事吗?”
“打扰到您我很抱歉,冕下。是关于那些正在不断出现的纬度空洞的事,光明神正在混沌之都等您。事情不太乐观,还得请您立刻过去一趟。”希尔维杜回答。
他沉默片刻,叹口气:“我知道了。”
柏妮丝茫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在蒂亚戈想要再次伸手拉住她的时候本能躲闪开,幽绿光焰凝型成一把尖锐螺刺直指对方,带着清晰的颤抖:“不要逼我!我真的不会跟你们作对的,我保证!你让我走吧,求你了……”
蒂亚戈看着她手里的螺刺,蓝瞳中闪过一丝错愕,继而沉淀成一种接近漆黑的压抑:“如果我说不放手,你是不是就打算杀了我?”
看出她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所下意识表现出来的明显摇头动作,蒂亚戈迅速上前一步卸掉她手中武器的同时,掌心间的银蓝神力随之散开,浓烈光晕笼罩住柏妮丝,将她轻易拖入沉睡。
他将对方抱起来,朝希尔维杜略一点头:“请稍微等我一下。”
“遵命。”
……
也许是过了几个小时,也是几天。想要在昏睡后凭感觉去确认时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当柏妮丝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座奢华至极的海底宫殿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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