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姚若叹气,“楼师兄小孩儿再过两年要上小学,嫂子最近一直在看学区房。楼师兄好几次见客户都让我开车,说要带我怎么跟客户,但我怀疑他是想省油费。而且他还问过我好几次我家那套附小的老房子卖不卖。
“帅哥……赖师兄也是。家里给他介绍对象,催他年前回去结婚。听说过完年他可能就不回来了。”
姚若脑筋活,看来一夜没睡琢磨了不少,左左右右连“动机”都想出来了。
但她毕竟年轻,还没意识到对某些人,尤其对上级,有些事情不能直来直去。何况这些猜测只是捕风捉影。
一个新人能想到的风险,海澄会想不到?
还有,姚若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是她去公司待了一天,两人同进同出了一天,半夜忽然发神经,明着装不懂问什么套路操作,实则旁敲侧击项目里存在猫腻。
隋然相信姚若确实在为海总担心,关心到半夜睡不着觉思想劈叉。
可海总呢?
隋然揉揉脸,离起床时间还有整一个小时,睡是不可能再睡了。
她靠着墙发了会儿呆,毅然决然地起床。
填了顿麦满分,灌了两杯美式浓缩,进公司的时候,海澄还没来。
倒计时七个小时,九点整,海澄准时出现开早会——表面上看起来平平常常,妆容比平时精致,利落骄傲的区总范儿。早会内容很简单,挨个过手头客户进度。有一阵子,隋然甚至心生侥幸,姚若和她把事情想得太严重。
早会开完,海澄很平静地叫隋然去她办公室。
关门,拉下百叶帘,从上锁的文件柜取出一厚沓档案袋。
“老楼和赖帅手头的文档备件都在这儿,附件有客户的联系方式,要审合同要拜访客户,你自己看吧。有什么需要配合的跟我说。”
配合什么?
隋然没出声,没动。
“你不是想查客户么?”
海澄坐下来敲敲最上面的文件袋,抬眼看隋然。
那目光太冷了,话里听不出来的情绪全在眼睛里。她抱着手臂往椅背靠,看似放松的姿态,衣袖却攥出紧凑锋利的褶皱。
“查啊。”
隋然见过海澄发火,没见过这么冷静又克制的愤怒。
换到四年前,不,哪怕是换到上半年刚复工,被海总这么一盯隋然早怂了,嘻嘻哈哈开个玩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底哪里发生了变化?
咖啡后劲儿上来,心跳一阵比一阵剧烈,脑子里各种想法横冲直撞。
她查什么客户?
别人怎么样跟她有半毛钱关系么?
没有。
成年人了,不需要别人干预自己的决定,不需要别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路都是自己选的,做好自己就行,管别人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工人还不够心酸么,拿着四位数的底薪替年收益七八位数的大老板操什么心?
海澄轻轻笑出声:“怎么?要不我叫老楼他们进来,一五一十跟你汇报进度?”
到这里吧。
你压根不了解情况,是你自己多疑——说不定也被姚若羡慕的心情感染了,眼馋人家轻轻松松一个月赚了别人大半年的奖金,嫉妒作祟。
姚若一开始都没往那方面想,是你刻意引导,把一没见识过社会深浅的小姑娘折腾得半夜睡不着觉,胡思乱想。
人一旦做了有罪推定,难免主观放大蛛丝马迹,任何疑点都是确凿证据。
别想了。
老老实实道个歉,还有机会收场。
隋然深呼吸,试图平复心跳。
失败。
她一手按在文件上,指腹贴着锐利的尖角,有点疼,眼皮也有点发胀。
“姚若早上,很早,六点多钟,跟我打电话。”听到自己字不成句,隋然停下来,停了不短时间。看着海澄挑起的眉头,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清清嗓子,继续说,“姚若说她舍不得你,还说她很幸运。”
她抱起那一沓封装的文件,很厚,比想象中重很多。
“我也是。”
……
闹钟响起时,隋然吓了一跳,出神的片刻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手下摞了一堆笔记,笔记本浏览器密密麻麻的页面挤满了标签栏。她在海澄办公室的隔间,一天没怎么出去过。
关闭勿扰模式,下一个行程的提示音和微信“叮咚”先后响起。
下午五点,离【探望冯老】倒计时一小时,手机助理根据实时路况推测,这个时段开车去冯老住处需47分钟,乘地铁加共享单车需58分钟。
隋然匆匆忙忙把笔记和笔电塞进背包,没看完的资料则放进抽屉,一分钟整理好东西出门。
等电梯时才有空去看微信。
置顶的淮总头上4个红点,别的无关紧要了。
「计划没有变动吧?」
「五点世汇楼下集合?」
「忙?」
「到了,车停B2C76,C7电梯厅见:D」
每一条间隔不多不少两个小时。
最后一条五点整。
明知不可能,但隋然止不住想她会不会成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年度惨剧主角。
——换成其他人一定会认为这是故意报复,对昨天那么久没回信的报复。
起初,电梯每层一停,心情跟着每层一沉,屏幕灭了又亮,亮了又暗,一句「我下来了」反复酝酿,难落于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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