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桑露闷闷地回答。
她鲜少有如此势弱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些自我怀疑:“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什么噩梦?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好。”
夏未霜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竟然连桑露都能吓到。回想起那个噩梦的时候,桑露明显更萎靡了,她不爽地摇了下头,乱糟糟的头发摩擦着被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夏未霜能看到更清楚一点,杯子边缘透进来些光线,借此她看到桑露微微蹙眉,眼里透露出迷茫。颇具攻击性的凌厉美在此刻柔和不少,不知是不是越昏暗的地方大脑越容易自己脑补,此刻夏未霜只觉得桑露可爱的要命。
桑露慢吞吞地说道:“我梦到,死了。”
“死了?谁?我吗?”夏未霜的第一反应是桑露梦到自己死了,所以不开心了。
谁知桑露摇摇头,说:“我死了。”
桑露郁闷地说道:“我死了,霜霜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我也很伤心,但我动不了。”
她只是一具尸体,她没有意识到在梦里,她很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看着,看着夏未霜抱着她的尸体泣不成声,看她痛苦万分,看她心死如灰。
这种无助的绝望的感觉如洪水一般冲垮了桑露的世界,与夏未霜阴阳两隔再不相见的可能让她想想就杀意澎湃。她那顽抗的自我意志燃烧着熊熊烈火越发狰狞扭曲,在即将失控的瞬间,霎时如遭冰封——她看到夏未霜守着她一同腐烂,蝇虫围绕着那双暗淡的干瘪眼球飞舞。
只是一具尸体的桑露被她拥抱着,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碰,她想为她合上眼睛,做不到。
那一刻,桑露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她与夏未霜都认为,无论夏未霜何时死去,总归她会在桑露前头走。她们一样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摧毁桑露,她强大如妖孽,万物皆蝼蚁。
可要是桑露死在了夏未霜前头呢?
原来这个选项,也如此让人痛苦。
桑露骤然惊醒,不知外界过去多少时光,她嗅到了让怪物安心的味道,既欣喜夏未霜没有死,又无法摆脱那场噩梦的存在。
于是她纠结了,郁闷了,钻进被窝想重新梦一遍,把噩梦改成美梦。
听罢桑露不急不缓的讲述,夏未霜伸手抓住她的手,微微笑道:“我还真没想过要是你先死了怎么办呢,大概确实无法承担吧,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桑露,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桑露刚醒来不久,声音仍沙哑,她向前滑去一点,额头抵着夏未霜的额头,严肃地承诺道:“我会活着,一定比霜霜晚死。”
到底是选择让自己痛苦,还是让对方痛苦?这一刻桑露想都没想就做出了抉择。
“好……”看着那双深紫莹亮的眼睛,夏未霜扬起下巴,轻轻吻住了她。
她在她唇上碾压着呢喃:“你要记住这承诺,记住你说的话,桑露……一定不要比我先离开,不管发生了什么,永远留在我身边。”
“会永远永远记住,拉勾。”桑露伸出小拇指。
“拉勾。”夏未霜弯着眼睛离开她的嘴巴,和她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们缩在小小的被窝里,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桑露还勾着夏未霜的小拇指,忽然说:“霜霜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想好了。”
夏未霜问她:“你想提出什么要求。”
桑露理直气又壮:“那就是,再答应我,三个要求!”
夏未霜嘴角抽搐:“……行,说说你第一个要求吧。”
桑露仿佛充了电一样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夏未霜,兴致高昂地说道:“想和霜霜两个人,只有我们,要霜霜只看着我,只爱着我,只想着我,只关心我,只接纳我!”
夏未霜:“……”
沉默在这个小小被窝里蔓延,桑露勾勾手指,颇为心痛地退让:“可以分出一点点给别人,大大大部分属于我。”
夏未霜忍笑道:“知道啦,答应你还不行吗。”
她碰碰桑露的额头,亲了下她的鼻尖,转身便要钻出被窝去。
“去哪?”桑露拉着她的手腕。
“去吃饭,我饿了。”
忽然间,桑露的声音变得无比低沉,沙哑而黏腻:“我也饿了。”
夏未霜一愣,扭头去看她。
桑露往前滑出一点,小指还勾着小指,不知又是什么湿软凉滑的东西勾缠住夏未霜的手腕脚腕和腰肢。
冰凉的皮肉依偎着温暖,她贴向她,以极尽亲昵的姿态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夏未霜有些口干舌燥,她想,乐乐他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可是她饿了,她也饿了。
便有声音轻软地在这方拥挤的被窝里说:“好。”
……
……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离别那日终于到来。
对于桑露来说,待在人群里,看着别人不停吸引夏未霜的注意力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她忍受了很久,可不代表已经习惯。
永远不会习惯,她永远很坏,永远会向夏未霜提出独占的要求来捕捉那接近于不可能的可能性。
而对于夏未霜,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是告诉不舍的表妹:“她为我违逆天性,改变那么多,我又为何不能多顺着些她。况且这种生活对我来说不是折磨,我也很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