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将护照和机票放在一边,看着那把正静静躺在纸袋最底端的银色手木仓,抿了抿唇。
“这个你带上,反正留在这里也没用。”
耳边,清朗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咒力子弹我补满了,华国那边比日本要安全,没有很厉害的咒灵,应该够你用上十年,十年后,咒力要是用完了,你就寄回来给我……”
说到这里,五条悟的声音短暂停顿,又很快接上,他说:“只要我还活着,就能帮你补上。”
半晌沉默。
我握紧那把精巧的在无数个日夜从咒灵手里保护了我的手木仓,用力扯起了嘴角。
“……瞎说什么呢,”我抬起头,凝视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我和悟君,还会有很多个十年可以活,我们一定能活得比所有人都要久,直到头发变白,老得牙齿都掉光了,还能拄着拐杖去院子里晒太阳。”
大海涨了潮,泛起汹涌的浪花,白发大男孩深深地看着我,然后轻轻眨了下眼,露出熟悉的嫌弃表情。
“噫——我才不会拄拐杖,也不会掉光牙齿。”
“嗨嗨,是我说错了,拄拐杖和脱牙的只会是我,悟君就算老了,也会是最帅气的老头头。”
月光似水流淌,我们看着彼此,好一会儿后,终于一起笑了起来。
***
我是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离开咒术高专的。
来送我的,只有五条悟一个人。
夜蛾老师、七海健人他们都在外面做任务没回来,硝子倒是在高专,但她没有出现。
【我讨厌离别,就不去送你啦~桃酱,一路顺风哦。】
手机里,告别的短信出现在屏幕中央,而我只是笑笑,然后回复她:硝子也要好好的,多休息,注意你的黑眼圈。
消息发送成功几秒后,屏幕很快再次亮起。
【嘁,黑眼圈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我可是会反转术式的美少女。】
好好好,美少女硝子小姐,请务必要一直这样美丽下去啊。
我合上手机,抬起头来,对着面前的白发大男孩扬起嘴角。
“悟君,你低头过来一下。”
我说。
“干嘛?”
男孩挑眉问着,但还是很快弯下腰来。
我扯开衣领,将脖子上的红绳解下来,然后轻轻将绳子挂到他的脖颈上。
那是一条有些年头但看得出保养得很好的绳子,绳子下端,挂着一个小小的玉石圆盘。
“这是我唯一带到这个世界的东西,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在华国,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平安扣’。”
秋风簌簌,吹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而我将那枚尚且温热的玉石塞进了五条悟的领口。
然后,我学着曾经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那样,用刻在灵魂里的最熟悉的语言,对着我喜欢的男孩送出祝福:[五条悟,希望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风停了,树叶静止。
“……刚刚桃酱说的是中文吗,好难啊,根本听不懂。”
白发大男孩愣愣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朝着我微微歪头,声音很轻:“所以,再用日语说一遍嘛。“
“这个只能说一遍,说多了,万一不灵了呢。”
我瞥他,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包。
“啊,是吗,那还是算了。”
白发男孩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少年模样。
四周就此安静下来,一时间,我们谁都没有再开口。
过了仿佛有一年那么久,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五条悟。
“再不走要赶不上飞机了。”
他看着我,笑着说。
“是啊……”
我垂下眼,又很快抬起,努力压抑着胸口里翻腾的情绪,轻声说:“那……我走啦。”
“嗯。”
这一刻,眼前这个曾经总是没个正形的大男孩,脸上只剩一片平静,比头顶天空还要漂亮的苍蓝色眼眸无比认真,纯白的眼睫让人想起凛冬纯粹的冰雪。
他很郑重地对我说:“桃酱,一路顺风。”
五条悟没有说再见,我也没有,我们很清楚,华国那么大,和日本之间隔着汪洋大海,一旦离开,便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他有他必须去做的事,我也有我要过的生活,我们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在今后只会渐行渐远。
不能回头,林桃。
就这样离开吧,离开身后那个你拼尽全力依然无法适应的世界,逃离那些令人崩溃的生离死别,你只是个普通人,你的心灵已经承受不住了。
明明心里反复告诫着自己,可在迈出高专结界的最后一步前,我忍不住,还是回了头。
白发大男孩穿着熟悉的深色高专校服,肩背挺拔如松柏,他始终没有戴上墨镜,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无比安静地站在那里。
天地那么大,却空荡荡地,只有他一个人。
说分别时,我始终都是笑着的,我不喜欢哭,也不希望以后他想起自己时只有一张哭泣的脸。
可是,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胸腔中阻挡着所有情绪的堤坝突然溃了一个角。
——我不该丢下他的。
夏油杰走了,我也走了,硝子又是那种君子性格,今后的漫长岁月,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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