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时是爷爷一手带大的。
小时候,爷爷总笑呵呵地说:“阿时阿时,你要快点长大,赶紧来GN帮爷爷的忙,爷爷一个人太累了。”
真到了高考填报志愿,爷爷又义无反顾地支持她所有的决定,“想学医就学医,想去北方就去北方,不用操心GN的事,有爷爷在。”
韩青时知道自己的选择很自私。
爷爷到了那把年纪,本该安享天伦,却没有儿女孝顺,也没人指望。
可她还是狠心地决定那么做。
不为和父母一样投身事业的崇高理想,她只是,羡慕有父母疼爱的女同学太久,若无其事地把那份羡慕藏得太久,忍不住想去拥有而已。
但她又不能两手空空的去。
天生骄傲的她,本能想让父母何时何地都以自己为荣。
所以她学了医。
父母说,那里的医生太少了,好医生愿意留下就更加难能可贵。
韩青时一直记得那些话,记得父母说那些话时语气里的叹息。
她什么都没说,只默默把什么都做到最好。
接到韩明哲电话的时候,韩青时正在和硕士导师确认答辩的事。
听到他说爷爷可能不行了,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眼前发黑,站立不稳。
导师担心她这个状态去医院会出事,亲自开车送她过去。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你怎么才来?!”韩明哲压着愤怒质问,“你知不知道爷爷到闭眼都想见你最后一面!”
韩青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呆站在病床前,眼神空洞。
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新校区实在太远,下班高峰的路太堵。
爷爷的葬礼很简单,只通知了几个老友,这是他离开前亲口.交代的。
下葬那天,韩青时没掉一滴眼泪。
等到送行的人离开,好几天没主动说过话的她才终于出声,“爷爷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韩明哲身上已经没了当时的怒气,他站在墓碑前,很平静地说:“爷爷一直在怪自己没有把GN的事处理好,注定要留给我们一个烂摊子,还有……”
韩明哲话到一半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韩明哲轻叹口气,继续说道:“青时,有件事,爷爷一直不让我和你说,怕你有压力,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还是决定告诉你。”
“明哲!”杨炎不赞同地摇头,“你答应过爷爷……”
“说吧。”韩青时打断,声音很低,“我想听。”
杨炎了解韩青时的性格,她想知道的事没人瞒得住,只好默了声,听韩明哲把那件爷爷想带进黄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从去年开始,爷爷就在忙着处理转手GN的事,他想把GN卖了,拿钱去投资西北的医疗,顺便陪着你。他唯一的儿子和儿媳都葬在了那里,他打心底里害怕那里,可让你去,又是他亲口答应过的,他不能反悔,只能尽力想办法护着你。”
“如果没有意外,在你毕业前后,GN的事就会处理好。”
“谁知道突然出了员工坠楼的事,GN形象严重受损,原本谈好的事也变成了未知数,爷爷担心夜长梦多,才那么着急地去亲自处理。”
“他年纪不轻了,这几年身体也越来越差,医生说即使没有这件事,他也不能继续管理GN。”
“青时,GN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你有没有想过,他要多疼你,才会想着把GN卖了去陪你,才会想着拿一整个GN去换你想要的?”
“……我没有。”韩青时哑声说。
数天沉默地隐忍,韩青时终于撑不住,在爷爷的墓碑前蹲下来,眼泪拼命往下掉。
她从来没想过爷爷有一天会舍得把GN卖掉。
现在知道了,她应该怎么?
还能怎么做?
……
硕士答辩在爷爷下葬的第二天。
一大早,韩明哲接到韩青时导师的电话,询问他韩青时的情况。
韩青时还没出房间,韩明哲虽未兄长,毕竟是成年男性,不方便直接进去,就托了杨炎帮忙去看。
韩青时房间里的空调没开,很热。
杨炎敲门进去的时候,她正赤脚坐在地上发呆,像是已经坐了很久。
杨炎走过去,蹲在韩青时身前,轻声说:“青时,今天答辩。”
韩青时眼神发直,反应却格外清醒,她抱着自己,自言自语似的说:“嫂子,我不去答辩了,不去找爸妈了,我什么都不贪心了。”
那天之后,韩青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亲自登门找到爷爷以前的同学——一位A大计算机退休老教授,请他帮忙进了A大,从零开始学习。
与此同时,没有任何经验的她,空降的她,还要尝试着管理GN,处理那些无休止的麻烦。
压力大到无法想象。
无数次,她在深夜下班,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想不起来回家的路。
一次偶然,她开出市区,开到了一片未经开发的景区。
那里很安静。
能看到星空。
即使她站在车顶,对着夜空大喊,也不会有人嫌她吵,说她一个女人迟早撑不下去。
那之后,她便经常去和那里的黑夜倾诉无人可说的压力。
时常会待一整夜,等到天明,回家换身衣服,继续去那个对她非议众多的GN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