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捱着鞭痛,却觉得心喜。
至少宫中可以少一缕冤魂,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房中古琴幽幽,薛清弦伤口灼灼发痛,她只能抚琴打发下注意力,捱过这最痛的几日。
拾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陌生却温暖的地方,心口处的痛意让她恍然,她并没有死。
“殿下……”她下意识地去找楚夕,拉扯了痛处,不禁捂着心口发出一阵咳嗽。
“嘶!”薛清弦停下抚琴,忍痛走近了床边,温声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拾儿呆呆地看着她的眉眼,她记得,她见过这个人,在她濒死的那一会儿,“你……是你……救了我?”
“看来没摔坏脑袋。”薛清弦微笑。
拾儿蹙眉,“这……是哪儿?”
薛清弦温声道:“这是我的家,我叫薛清弦,你叫什么名字?”
“拾儿……”
“石头的石?”
“朝花夕拾……”
“好听。”
薛清弦心生恻然,看着她温润的眸光,心头不禁多了一丝好感。
“我……我……”
薛清弦看她准备起来,连忙按住了她,正色道:“你放心,这里不是紫极宫,你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了,不必担心,朝廷不会追问的。”
拾儿的眉心蹙得更加紧,她的殿下只怕要伤心坏了。
回去又如何呢?
要她命的人是天子,殿下是公主,岂能与父皇为了一个宫娥争执?
倘若得知她伤重如此,楚夕定会在宫中闹出大祸。
“你……可愿做我的师妹?”薛清弦小声问道。
拾儿愕然看她。
薛清弦认真道:“你若好了,便不能再在我这儿住了。所以,你若成了我的师妹,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了。”
“……”拾儿没有立即回答。
薛清弦自忖说错了话,解释道:“我是担心你无家可归,毕竟宫女都有宫籍,无端失踪,就算回去家人也不敢留的。”
“学……什么?”拾儿虚弱问道。
薛清弦笑道:“你愿学琴,我便教你琴,你愿学武,我便央着师父教你……”
“好……”这次拾儿答得干脆。
薛清弦忍不住大笑道:“你安心养伤,我去求师父收你为徒,你信我,你一定可以当成我师妹的!”
“谢谢……”
“养好伤,以后再说!”
薛清弦高兴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了房间。
拾儿忍痛坐了起来,她看着这陌生的地方,眸光黯然。宫墙隔绝的不仅仅只是距离,还有她与殿下再见的可能。
琴她可以不学,可武术她一定要学。
学好了,兴许可以潜入宫中,看看她心爱的殿下,一切可安好?
那日以后,薛清弦多了一个小师妹,也多了一个小惊喜。
拾儿的琴艺很好,每每与她一起合奏,薛清弦只觉畅然,越发庆幸当初救了她的性命,给自己觅到了一个难得的知己。
只是,她总是心事重重,哪怕笑起来,笑容里也藏了一丝苦涩。
薛清弦总能看见拾儿趴在窗前,远眺紫极宫,她总是在那个时候眸光清亮,悄悄地染上了一抹泪光。
“师妹,你在宫中……有挂念的人?”
薛清弦终是忍不住问她。
拾儿笑笑,总是不答。
可千蛛楼想查的事,岂有查不到的?薛清弦花了半月,便查到了拾儿思念的人是谁?她惊诧于拾儿与公主的感情,更惊诧于自己竟对此事心生酸涩。
从那以后,薛清弦便待她事事上心,她想,若是对她更好些,有朝一日拾儿便能放下宫中那个人吧?
拾儿的笑容多了许多,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莫名地心喜,像是春风抚平了波纹,能让人瞬间安静下来。
直到那一日,公主大婚的消息传遍整个骊都。
拾儿站在窗口,哭了又笑了。
薛清弦静静地陪着拾儿,那些安慰的话哽在喉间,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师姐……”
“我在。”
“陪我弹一曲吧?”拾儿回头,似是哀求。
“好。”
薛清弦看得心疼,别说是弹琴,若是这时拾儿让她去把长公主给抢来,她也会提刀试一试。
勾弦抚琴。
《长相思》再次响起,与平日大不相同。
薛清弦从未想过,琴声也可以如泣如诉,那浓烈的相思之情,化作了指尖的琴音,一声一声,破碎于晚风之中,再难寻觅。
“师姐,我的心上人,嫁了一个良人。”
那时候的拾儿觉得,骊都曹氏的嫡子,是明月光一样的公子,他一定会待楚夕珍之重之,一定能帮着楚夕收拾这残破的山河吧?
薛清弦心头一刺,哑声道:“嗯。”
拾儿其实早就知道,师姐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从她知道师父是千蛛楼的人开始,从她接触江湖开始,她知道有些秘密是躲不过千蛛楼的探子的。
“真好……”拾儿哑然垂头,泣声不绝,双肩瑟瑟颤抖了起来。
薛清弦心中难过,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伸臂将她拥入怀中,温声道:“会好的……你跟她……都会好起来的……”
拾儿当时也那么想,只要楚夕好起来,那她便也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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