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儿,借一步说话。”
忐忑。
可身为宫婢,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她只能再福身一拜,跟着三名禁卫去了宫苑最幽僻的地方。
寒意袭心,拾儿已觉不妙,就算挣扎逃回公主身边,她也注定是死。
她若死在楚夕面前,楚夕怕是会难过许久吧。
“宫婢拾儿,魅惑公主,其罪当诛。”
两名禁卫骤然押住了她的双臂,另一名禁卫抽出了佩剑,冷冷地说出了她的罪行。
“大人,可否答应奴婢一事?”
禁卫冷笑,“死到临头,你还想做什么?”
拾儿不舍地笑笑,眼圈微红,望向前面的枯井,“不要让奴婢的尸首出现在殿下面前,对陛下是好事,对几位大人也是好事。”
禁卫们相互看了看,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那便成全你。”
剑锋穿心而过,痛彻心扉。
对拾儿而言,血肉之痛,不足以抵过与心上人死别之憾。
惟愿来世,做对寻常姑娘,相守一世,岁月静好。
禁卫抽出佩剑,给两名兄弟递了个眼色,这两人便将拾儿抬着抛入了枯井之中。紫极宫有不少水井,僻静之处也有好几个枯井,平日失踪的宫娥,多半也是被人抛入这些地方,慢慢腐烂井底。
神不知,鬼不觉。
后来,拾儿的失踪让楚夕癫狂了整整半年,她发疯一样地哀求着天子与母妃还她拾儿,她也发疯一样地每天带着宫人们在紫极宫中找寻拾儿的踪迹。
直到某天禁卫从枯井之中拖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白骨,楚夕看见那熟悉的衣裳,当即昏厥了过去,足足睡了一月有余,才终是转醒。
从那以后,楚夕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安静了,冷漠了,也心思深沉了。
天子在壮年突然崩殂,子嗣只留下了楚夕与小皇子楚信。朝局动荡,九州战火四起,眼看大梁大厦将倾,楚夕突然以小皇子的名义下诏,下嫁骊都曹氏嫡子曹阳,拉拢了曹氏的势力,稳住了骊都的朝局。
往后数年,长公主楚夕在朝臣心中是个响当当的名字。倘若她不是个女人,她定能以天子身份,君临天下,慢慢收拾这残破的山河。只可惜,她就是个女人,女人岂能称帝,女人岂能让天下男儿俯首陈臣?
就为了这可笑的“纲常”二字,长公主便只能做个摄政辅佐幼弟的女人,周旋在骊都的各家势力之间,留下许多文人鄙夷、史官大书的风流传闻。
关于长公主的那些传闻,每一个字落入崔十一娘心底,都是锥心的痛。天下人只知她厚颜无耻,却无人知晓,长公主维系如今的局面有多么不易?
“殿下……别怕……”
崔十一娘喃喃低语,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看多少回都熟悉不起来的脸庞。为了这张美艳的脸蛋,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便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千蛛楼江湖老医的换面之术。那痛入骨髓之痛,她只是哼了两声,只因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人,比她还痛,还苦。
快些回去,回去帮着她,保护她,这成了崔十一娘根植心底的执念。后来,她成为了千蛛楼的探子,以崔十一娘的身份在十里烟花巷艳名四播,她等待着与楚夕的重逢,不论是怎样的重逢,只要还能看见她就好。
曹阳不过是饵,钓楚夕的饵。
如今鱼儿已经上钩,崔十一娘发誓,她不会让她一个人苦捱着,她会用她的能力,一步一步帮她铺平整个骊都。
只因,她很想曾经天真浪漫的小公主楚夕。
“会好起来的……”
崔十一娘深吸一口气,掬了热水淋在身上,沐浴更衣后,她还是这十里烟花巷的最美姑娘,她安静等待着与楚夕的再见。
春雨绵绵。
纸伞打开,雨珠打在水墨山水上,晕开了一抹雾色。
薛清弦负琴在楼外站了许久,最后摇头一叹,选择离去。
她与她的相识,就是一个意外。
既然不是命中注定,只是意外,终局便只能是匆匆过客吧。
薛清弦师从千蛛楼三长老,借着琴师之名混入宫中,找寻紫极宫传说中的镇宫之宝。传闻,骊都紫极宫下有一座地宫,宫中藏有黑龙骊珠一颗,吸取千年王都龙气,得之可得天下。
那日薛清弦潜入枯井探寻,向来地宫皆是依着地河而修,入井探寻,兴许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她才入井下没多久,便惊闻顶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没多久,便见一个宫娥被抛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她的脚下。
鲜血飞溅在她的衣摆上,那宫娥虚弱地抬起眼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害怕,没有慌乱,有的只有眼泪。
就那一瞬,薛清弦觉得莫名心疼。就像是有人把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瞬间拧断了脖子,扔在她的脚下。
救她!
没有半点迟疑,她弯腰点了她的穴位,先给她止住了血,又扯下了衣袖,缠上了她的伤口。
一定要活过来!一定要活过来!
因为救她,薛清弦耽误了回乐馆的时辰,算是惊动了管事公公,她也不好再在深宫逗留。所幸宫河连着宫外的长河,她找了个黑夜,走水路背着这受伤的姑娘,回到了千蛛楼。
任务没有完成,她也捱了罚,被师父打了三十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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