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筱时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她突然想起江江的话,“你别看她句句都跟刺一样扎人,其实人还是不错的,就是典型的面冷心热”。
面冷心热,最是容易一击命中。
人就是这样,平常细小的温暖感动,不如被冷淡久了突如其来的好意更加记忆深刻。
杨诫回头看她,挑了下眉,说:“这头盔是焊在你头上了吗?”
陈筱时再次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把头盔摘下,初冬清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下来,跟上。”
陈筱时下了车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们已经远离市中心,来到了郊区,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右边是绵延的山,左边是土坡,不知道土坡之外是何种风景。
一个回神,杨诫已经手脚敏捷利落地爬上了那土坡,爬到一半看见底下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陈筱时,路灯下她的模样清清楚楚,额头上是一层被头盔闷出的薄薄的汗,两颊仍残存着一团红晕,还没有被夜风吹散,那双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她,因为有些呆,看起来格外的软。
杨诫:“……”
杨诫“啧”了一声,往下走了几步,弯下腰朝她伸出手,傲然地说:“快点。”
陈筱时握住了那只手,是初冬刺骨凉意中唯有的那点温暖,她不由地握紧了一些,杨诫也没说什么,拽着她一起爬土坡。
两人来到土坡的顶上,陈筱时这才发现,土坡之外,是海。
毕业后来到梁岳成为希疆的实习生,每天忙忙碌碌,周旋于领导和同事之间,大半的时间都扑在工作上,深怕被竞争者挤下去,竟还没有一次来看过梁岳著名的神女海。
“就这了。”
杨诫没有往下走到栏杆边,而是在土坡的最顶上随便坐了下来,紧接着就发现旁边这人没动,她蹙着眉往上望,说:“嫌脏?”
“不,不是……”陈筱时再次红了脸。不知道为何面对杨诫,她总有些不自在,可能是对方气场太盛太刺,跟江总裁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江总裁是工作上的雷厉风行干脆利落,而杨诫则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耀眼,或许是金钱堆积或许是才华加持,总之杨诫在哪,哪就是舞台的中心,所有的灯光都会汇聚到她的头顶,而陈筱时习惯了在幕后,永远只能看着舞台上的人闪闪发亮。
杨诫也不管她是不是,不耐烦地脱下外套,直接铺在旁边的地上,单指点了点,眼神却瞥向了远处沉在暗色里的海。
“看起来没几个钱,也这么穷讲究。”
陈筱时僵着身子不敢坐,看她里面薄薄的黑灰毛衣,小声说:“你不冷吗?”
杨诫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开始不耐烦了:“你坐不坐?”
好凶。
陈筱时垂眸看着地上随意铺着的外套,心里轻轻一动。
不过,江江说的对,面冷心热。
陈筱时本来想说“我不嫌脏,你穿上衣服吧”,但是看杨诫那不耐烦的眉眼,又觉得自己说了只怕会让她觉得多事,只好坐在了上头,却只挨了半边,屈起双腿,抱着,也沉默地看起了海。
夜晚的海其实没什么看头,黑黢黢一片,顶多就着月光,看到一点点的波光。
显然,陈筱时的心思不在海上,她余光定在杨诫身上,磨了半晌,一直在看海的杨诫突然说:“有屁快放。”
陈筱时撅了噘嘴,还是软软地说:“谢谢你啊,带我散心。”
她当然知道杨诫骑那么快,又大半夜把她拉过来看海是为着什么,安慰人的方式有些奇特,但莫名地戳了一下她的心。
偏偏杨诫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有这么善良,挑了一天的眉毛,看向她:“我有这么好心?”
陈筱时看着她,小鹿一样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突然惊奇道:“你可以只挑一边的眉毛诶,另一边完全不动,好厉害。”
杨诫:“……”
她转过头,没好气地说:“你脑子是不是有泡。”
陈筱时默默地闭了嘴。
过了一会,她又冒出声,更软更小了,像羽毛一样轻轻挠着心:“你说的那句,就当还了那三千块,是真的吗?”
杨诫快气笑了,说:“假的,我大半夜带你过来吹海风,拉着你上土坡,脱了外套给你铺地上,就他妈为了抵消你那三千块。”
“……”这人真的好别扭。但陈筱时一点也不觉得反感,甚至因为她直白的话语,原先那股不自在渐渐消退了一点,好像杨诫脱下满身的金光,从舞台走到幕后,就为了骂她几句,别样的……触动。
陈筱时下巴抵在膝盖上,歪着头看她,眼睛里有深林里弥漫的雾气,轻声说:“谢谢你啊。”
杨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黑色十字架安安静静的。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陈筱时缓缓说:“我不是真的想赖账,只是最近确实没有多出来的钱还你,等我转正后,我肯定第一时间还给你,吐了你一身,我肯定要负责的。”
杨诫对她最后一句话冷笑了几声,偏头看她,下意识地挑了眉,转而想起她的话,挑了一半又放下了,说:“不用了,我不差你那几个钱,那个时候我心情不太好,想欺负人,正好你送到我嘴边了,不咬几口有些对不住自己。”
陈筱时:“……”
有的时候也挺直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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