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平时不带孩子,难得带一次就上手,凭什么呢?
论辛苦,他永远比不上季茗。
两人对话的信息和杨老师所说对上了,四季是因为父母过世被他俩收养了。
而此时的凌四季,已经进入了游戏学习互动中,乐不思蜀。
快乐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童年就像大树的根基,决定了未来走向。如果遭遇不幸,可能就是一辈子。
凌陌曾经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失去母爱,疏离父亲,童年交好的姐姐成为后妈,她在孤独中长大。
可比起季茗和凌四季,她又是幸运的。
走到客厅,季茗正双手抱着头缩在沙发,她的指尖不断地摩挲头上的旧伤。
有些烙印,一旦嵌入皮肉里,就是一辈子。
有些伤,永远不能被治愈。
洺洺。凌陌坐了过来,季茗没什么反应,只是蜷缩的姿势渐渐放松。
凌陌没有多问,只是陪她静静坐着,卧室时不时传来凌四季没心没肺的笑声,像背景音乐般衬托着,与此时的沉重形成反差。
凌杰其实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凌华。季茗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她的手还按在头顶,时不时轻揉,缓解头痛。
凌陌恍然大悟:难怪四季跟凌杰长那么像,一看就是亲生父女。
嗯,他们当时是为了给四季置办周岁礼,遇到大货车侧翻,没能救回来。当时我和凌杰结婚不久...我说的结婚是指拿了个证给双方父母看,本来我们就没想要孩子,便提出收养四季。
你把四季带的很好。
季茗摇头苦笑:我根本不适合当妈妈,也做不好妈妈,像我这种性格缺陷这么明显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教育下一代,何况形婚这种家庭其实不完整,不利于孩子成长的。
你别这么说自己,洺洺,你是不是...凌陌问不出口,从季茗头上的伤到刚刚一系列的过激反应,她很难不怀疑季茗是小时候遭遇了什么虐待。
可笑的是,她们相处了三年多,她竟半点没发现。
季茗站起,走到卧室门口看了凌四季一眼,发现她正玩得不亦乐乎,便去了书房,从酒柜里拿出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从没想过启齿这些,哪怕面对凌陌,哪怕试着对她敞开心扉,季茗也需要注入勇气。
天还未全黑,可季茗的世界黑了很多很多年。
她的不幸和自闭又岂止是因为家里贫穷那么简单?
陌陌,你知道火剪是什么吗?季茗转头问,凌陌摇头,乍一听,像古代酷刑的道具。
农村烧东西的炭火炉,专门夹碳的,有时候也会用来拨锅堂里的柴火。
你头上的伤难道是...凌陌不敢猜,想到这些就不能呼吸。
没错,就是他打的,因为他做了禽兽不如的事?季茗说到这些便咬牙切齿:我先打了他,他随手操起火剪对我头上就是一击,我几乎丧命,谁知道竟死不了,呵...
季茗又倒了一杯,却被凌陌抢去喝了,酒精的浓烈让她几乎呛着,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她心中燃起的怒火。
你继续说,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太气太恨了,凌陌听到这些,愤怒地不能自已。
季茗被她模样逗笑,别这么义愤填膺,反正他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凌陌震惊不已,她明明记得大学里填写个人资料时,季茗是写了父亲名字的。
离开你半个月后吧,收到他自杀的消息。
凌陌突然不知该说什么,说恨吧,恨个死人有什么意义,说讨厌吧,那个人又是季茗的亲生父亲。讽刺的是,那时候她们刚刚分开,季茗是如何承受这些接踵而来的打击呢?
她无法用心疼两个字来形容,过去深埋在季茗心底,是别人无法企及的痛。她心痛自己无法共情,无法去安慰,无法去感受,更无法分担这些痛苦,反而让季茗的伤害雪上加霜。
她恨自己。
我时常想,如果那天被他打死就好了,如果当时死了就不会有后来暗无天日的虐打,赌徒跟瘾君子一样,对家人都丧心病狂。他就差烧杀掠夺了,村里没人敢惹他,所以我被打时,得来的都是冷漠的围观,我还记得村口树下的那盏灯,真的好亮,把我身上的伤照得发亮,那些围观的眼神和灯光的照耀,像不像人在舞台,被聚光灯照射?
凌陌听得潸然泪下,完全被带入其中,就像亲眼看见了那一幕幕的苦虐。
想到季茗受过的磨难,就觉得呼吸难耐,几乎窒息。
她怎会想到,平时从报道和节目中看到的惨绝人寰就在身边?她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季茗的童年会这么凄苦。
陌陌。
嗯?凌陌抬头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季茗却是眸间含笑,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压在心头这么多年的事,说出来竟有种解脱感。
季茗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让她愿意倾诉,可不自觉地就会向凌陌靠近。
她不会告诉凌陌,当初自己是准备自/杀才站在湖边。
她也不会让凌陌知道,能活到至今,是因为她在黑暗中看到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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